然而汉家儿郎的半边天下,却终究还是掌握在胡人的手里。
华夏之土,却是不同种族的胡人们相互角力的战场,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是岁正月,高句丽击破辽西治所阳乐城。
二月,燕帝慕容暐责令司徒慕容评、太师慕舆根献策无果,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拜访病重之中的北燕摄政——也是北燕国江河日下,却始终稳如泰山的保证,【中品国士】慕容恪!
慕容恪屏退左右,于病榻之上建言平东之策,内容唯燕帝独知。
翌日,燕帝下诏,大举征召豪强坞堡士卒,会同征南将军慕容垂所率鲜卑精锐,共同东征。
司徒慕容评闻诏,随即入宫,密言进谏。
三日后,燕帝改诏,以司徒慕容评为主帅,领东征之军;镇西将军皇甫真、平东将军慕容令为副将,三路出击。
而征南将军慕容垂,则以防备柔然南侵为由,领军北上宁县驻扎。
三月初,慕容评领中军先行,抢占肥如县,与高句丽军对峙;三月中,皇甫真领右军至孤竹县,与中军遥相呼应。
然而直至三月末,慕容令的左路军才堪堪在犷平县集结完成,朝中非议猜测颇多,甚至牵连于征南将军慕容垂。
盖因慕容令,乃慕容垂之嫡长子也。
…………
“如此乌合之众,也能自成一军?一万鲜卑精锐,却有四万豪强弃卒,光是粮草供给和行军速度就是极大的制约,北燕为何会做出如此决断?”
明明是在北地平原,却迤逦而行出了山间小道的行军速度。
更不要说这还只是第三日的行程,人不困马不乏!
于禁看着手下坞卒,难得被操练得有些精气神出来,却也难免被眼下这慵懒之气所感染,不由皱眉不满道。
“纵然庙堂之上,争权夺利,领军的主帅也该自有分寸。以哨探、备粮之名不断裁减冗兵,摆脱朝堂制约,方有胜机。否则延误军机不说,只怕高句丽一个冲锋,北燕散卒便会将自己的阵型冲个七零八落!”
“文则,且忍耐几日吧,我看那主帅慕容令,虽然年轻,却也不像是个没主见的。”
李诚左右看去,只见长长的汉卒队伍旁,不断有游弋的鲜卑骑士,也不呵斥催促,只是默默的看上一阵,再往别处奔驰而去。
“仲权,你那边情况如何?”李诚转而问道。
夏侯霸轻抖缰绳,靠近了些,这才轻声报道:“韩、温两家,毫无动作,倒是便宜了我们;小坞九座,共计两千人,皆愿投入公子麾下,只要公子能一视同仁,尽量保证他们平安归家;中坞十四座,共计六千人,其中十座与李、温两家交好,暂且不敢轻易接触。剩下四座,两座当即同意、两座尚在观望。”
李诚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嘲讽的一笑。
“我那便宜父亲,嘴上说着要联合北沟原,却偏偏人缘最差,害得我这个便宜儿子也要多费些功夫,才能整合起这些坞卒呢。”
调侃发泄完,李诚很快恢复肃然:“不管这慕容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们自己的部曲设立要做好。文则、仲权,你们得多辛苦些,就算矮个里面挑高个,也得把大致的基层将佐人选给我选出来。一旦脱离鲜卑人的控制,我需要马上建立起整个部曲的体制!”
于禁和夏侯霸正要应唯,突然后队响起轻微的喧哗声,如浪潮渐涌,不断传来,并越来越大。
不论隶属何方势力的坞卒,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十数匹快马向前狂奔,马上的鲜卑骑士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而最靠前一位则不断的大声喊着些什么。
待到近时,包括李诚在内的所有人,瞬间齐齐变色——十几名鲜卑骑士,人手一个血淋淋的头颅,随着战马起伏,偶尔还会滴下两滴黑血!
而为首者的话语,也逐渐清晰:“……再有懒散疲敝者,贻误军机,定斩不赦!各族豪强之将主,今日扎营后至大帅帐外听训……”
杀鸡儆猴么……
李诚铁青着脸色,看着这队鲜卑骑兵疾驰而走,耳边犹且能够听到重复的话语,在前队继续宣扬。
“止!”
眼看手下坞卒惶惶,于禁大喝一声。好在多日来的训练,哪怕是下意识的,也足够这千人之队听令肃静下来。
只是这不安的内心,却并不能够止住。
北地汉人对胡人之畏惧,终究还是太深!
其实就兵道而言,出兵之时没有半句叮嘱,却在此时杀人示威,这一手欲擒故纵的手段,用作乱兵之凝聚,本是无可厚非,但是……
李诚看向两侧的鲜卑游骑,原本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表情,此刻却像是得了解禁令一般,肆无忌惮的三三两两凑在了一起,对着瑟缩惊恐的各地坞卒们指指点点。偶尔一两声大笑收不住,仿佛此刻他们不是在督军,而是在牧羊!
手中的长戟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些。
但是……这种来自于心底的愤怒,却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恨瑟瑟之民为何不争、恨力单势薄不能快意灭胡虏!
还恨这世道……偏偏自己想要崛起,却也要先算计着自家汉人!
“公子?”
察觉李诚的脸色不对,夏侯霸不由轻声问了一句。
李诚闭目缓吸,再用力长出一大口气。
“我没事。”
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只是眼底深埋的那一簇火苗,谁也发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