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威从这废弃的院落走出时,恰天空浓云翻滚,一声轰隆雷声过了,片雨劈头盖脸打下。
他却一扫这数日阴霾,恨不能昂头嘶声狂吼。此时的心境,竟比碎花城那场杀红了眼的大捷,更让他快意恩仇。
略微沉吟,他转身即朝自己院落疾去。
碧秀正百无聊赖的立在前廊上,看这狂风骤雨打的石榴花,乱纷纷落红满地。想着自家小姐爱吃石榴籽,颇有些心疼,又想着这院落给了张可儿,即便花儿落尽,又干卿底事。
正烦丝萦逗时,却见院门大开,一个身型魁伟的男人,被这雨浇得如落汤鸡般,冲到了自个身前。
竟是自家姑爷!碧秀晓得这些日子里,他都每每一身酒气回转,而今却是见他神清目明,虽依旧脸色冷然,却和颜悦色了许多。
她忙道:“奴婢去给姑爷打些热水来盥洗,再把这身衣裳换了!否则着凉,有个头痛脑热的,小姐可要怨死奴婢了。”
周振威唇边有丝笑意一闪而过,微颌首,即进屋里将湿透的衣裳解下。
凌素也急忙忙进来伺候,从橱中拿出新制的衣袍,周振威径自接过,一怔,是上等的素色杭绸料子,衣领、肩及袖口、甚或衣摆,皆绣了烟青色云纹团花纹饰,简直精挑细绣到了极致。
凌素看的眼热,笑道:“四爷好有福气呢!四奶奶的女工针指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如今瞧来并非虚传,爷不在时,她一口气给爷里外缝制了好几身呢......!”
凌素渐渐噤了声,四爷听后似乎并不高兴,这神情怎毫无喜色,反愈发冷峻肃穆了!她哪知周振威此时听了这话,心中怎地个翻江滔海呢!
碧秀打来热水,又拿了肥皂及棉巾,瞧她在旁呆怔,便笑道:“姑爷刚刚淋了雨,你去厨房端碗姜汤来。”
凌素正心里忐忑呢,听这一声,忙答应着出去了!
周振威就着铜盆的水洗漱后,即利索的穿上衣袍,碧秀拿来革带欲替他系上,却也被他接过自行打理。除了玉翘娘子,他是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惯被旁女子近身伺候的。
瞅碧秀垂手立一边儿,周振威想想,开口说道:“娘子身边最为倚仗的就是你了,我已晓得不在这些日子,有人将她好生欺凌,你定是清楚此事首尾的,且一五一十讲与我听,我定替她出这口恶气。”
碧秀顿时红了眼眶,跪下颤着声道:“我家小姐未嫁前也是深宅娇养着的,哪里看过谁的眼色过活,在这却十足过得憋屈,小姐倒也不惧,可连姑爷也给她气受呢!这些日.子也不理人,气的她暗地里流着眼泪,不晓得有多伤心,更更冤枉的是,我家小姐又何曾有什么错........!”
碧秀便将这些日来,大夫人言行冷淡,张可儿挑衅夺宅,周振寰调戏,院里日夜谨慎,小姐瓮中捉鳖,施以颜色,园中强欺,借猫伤他娓娓道来。
她这厢话音方落,便见姑爷面色苍白凝重,抿紧着唇,浑身崩的僵直如山,似风雨欲来般,他突得立起,沉声道:“谢碧秀替我百般护她!”
碧秀一愣,未曾想姑爷沉默许久,一开囗却是这话,正待要说些什么,却眼前人影一晃,他己行踪远去。
......
洪长兴粮铺,内厅帐房。
冯如清和伙计们难得见楚钰这般撒性子不讲理。一会茶太烫口,一会袋粮摆的不整,一会又帐册字体难懂。
这又来个不怕死的,正撞在火眼上。冯如清上前拱手作揖,陪笑道:“周大人,我家楚爷繁忙,你要么改日再来,要么就坐等片刻。”
周振威扯扯唇,也笑道:“有劳,我等等就是。”有伙计搬来竹椅,他便撩袍而坐,态势沉稳淡定。
冯如清心中嘀咕,转身进了内厅,却见那个繁忙之人,正悠闲跷腿吃茶。见他进来,脸色不霁问:“外头那无情无义之人还在?”
冯如清忙笑道:“何来无情无义之说?周大人在外等候着呢!”
“哼!让他等着去。”楚钰斜睨他,讽道:“你是我的帐房,怎心向着外人?难不成是想去晏京府衙做帐房去?”
“小的不敢。”冯如清心中暗暗叫苦,正想着呢,却门帘一掀,那在外候着的周大人,低头俯身走了进来。
不止冯如清一愣,楚钰也万没想过这人脸皮忒厚,顿时气怔,阴着脸怒道:“周大人应知帐房乃粮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岂能仗着官威,在此横行霸道。”
周振威作一揖,谦道:“今我是妹婿来拜兄长而来,怎敢逞什么官威,如若兄长对妹婿有何指教,必悉听教诲,有则定改之!”
“少来一口妹婿一口兄长的,我与你不熟识!”楚钰抬首正瞅到冯如清竖耳倾听,没好气道:“你杵在这作甚?还不快去分铺子收帐!”
冯如清忙作礼毕,颇为遗憾的离去。
见房中无人,周振威率先开口道:“数日未曾见到我那玉翘娘子,她可大好?”
“再不好也比呆在你身边好!”楚钰作势翻着帐册,爱理不理。
周振威顿了顿,又道:“最近晩间狂风雷电,玉翘娘子害怕,她又是个易做恶梦的,可有丫鬟陪伺身边?”
楚钰瞄他一眼,嗤笑道:“你和玉翘同床共枕也就两三日而已,莫要如此惺惺作态!”
周振威也不恼,看他怒意难消,沉叹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岂不知?好歹曾同营帐待过,也同出生入死过,更把酒言欢过.....。”
“所以我错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