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在前堂侧,坐东朝西,是个二进的院落。因玉翘盯得紧,前前后后让婆子小厮收拾的利落洁净,院中设了一个古绿青铜鼎,里已焚了香,烟袅袅,灰烬散。绕过前望,便是正厅,上高悬大牌匾,写着“饮水思源”三个大字。抱粗柱础新贴了符篆、金锡箔色各种精巧文饰,颇为隆重端严。
正厅外廊下皆立满了周氏子弟,平日里不见,都兴奋的低声问候时,却见周振威揽着玉翘而来。
皆晓得四爷的小娘子绝美有才能,便觑着眼经意或不经意间,皆想瞧瞧,却有些失望,哪看得清楚,身上裹着烟紫色织锦镶毛斗篷,好不容易窥到,颊腮露点瓷白,又被魁伟的四爷瞬间挡得严实。
有人不死心,叫着四爷四奶奶好的上来作揖,被周振威肃冷的瞪了回去。
玉翘弯了唇想笑,可想着还在跟他置气,便把偷睨的眼神收了,至正厅门槛前,不理不看他,径自跨了进去。
厅里设了四个龛,每个龛中置黑漆描金柜,内供祖宗牌位,柜前各设紫檀木雕福纹长桌,以备祭祀时摆放琳琅供品。除了老太君还未到,其余女眷零零落落已来得齐全。看着众人眼神戏谑的盯着自个瞧,玉翘便晓得,早起那幕定被大嘴的张嬷嬷背后嘀咕了去。
心里就把周振威又怨念了一遍。那般软着声求他,等祭祀后,他想怎样,她必曲意承欢。就是不肯呢,粗手重脚的,弄了满身的汗把她猛的一顿灌,还狠狠堵着不让出来。
恰此时,便见老太君搭着大夫人的手,进了槛内来。
老太君今日精神尤显,发髻精心梳了倒悬的蝙蝠状,间插赤金嵌翠压发钗,身着赭石亮缎对襟长袍,前襟下摆绣如意寿字大团花,行走间,便见那寿字隐约灵动,颇为好看。
她在首立稳,众人皆肃穆不言。先请了长子长孙主祭,又上供品轮次传递至老太君手中摆桌,再带众人点香跪拜,黑压压的一片,俯身磕头三点地,直身站起默二默,晓得头上三尺有神明,祈愿列祖列宗保佑周家多子多孙,源远流长,过了很久似乎又只一瞬间,礼成。
玉翘往年在闺中时,因家中人丁单薄,行祭祀礼拜时,分外简单,未曾这般大阵仗。前世嫁于李延年,也就一年光景,至年根彼此薄凉,李母更挡着不许入宗祠半步。而如今在周府祠堂里,自个特被拉在伯母边,随着这一大家子人站起跪下,点香磕头,递送供品,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感慨。
忍不得朝门槛外偷瞟了瞟,夫君同伯父们立一排,他本就身躯轩昂,又着石青色云纹刻丝袍子,却不晓得神魂去了哪里,脸庞峻冷,唇瓣紧抿,浑身淌着凛冽之势。
玉翘手凉了凉,不怪乎她心眼细巧,夫妻久了,夜夜把对方的一蹙眉、一眼睐,一唇动都描啊化啊,琢磨的透透的,谁有了异样,自个不觉得,人家早猜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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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房里难得这般热闹,素日里远在京外不常回的,平时见不着影的,此时皆拖家带口的轮流上前礼拜,老太君心里喜庆,身边堆着早预备的荷包,个个鼓囊囊的,笑脸寒暄间,便颤微着拿起塞进小辈的手里。
正此间,却见二老爷衣着寒酸,神态窘然的,走至她跟前作了一揖。
老太君不落痕迹的瞄了眼左侧漠然吃茶的二夫人,瞬间板起面孔道:“你还晓得回来,是来看我这老婆子,有没有被阎王鬼收了去?听说你在外养了个小戏子当姨娘,怎不带来让我见见?我倒要看看是个怎样贤良淑德的女孩儿,这么讨你喜欢,连儿子死活都不顾!你但凡对振寰多上些心,也不至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二老爷顿时往她脚边一跪,低头哽着声道:“是儿子不孝愚昧,不曾想那小蹄子忒般的坏,把地契银钱卷了一空,如今全没了踪影!儿子知错了,但求母亲原谅。”
“你求我有何用?”老太君叱道:“你去求二媳妇,她谅你,我就谅你,她若不肯,我也不依。”
便让竹兰去请二夫人过来,却见着死活不肯起身。狠剜儿子一眼,逐看向二夫人,蹙眉道:“你若给我这老婆子脸,就到我身边来!”
二夫人无法,低眉垂眼才近老太君身边,就被她拉着胳膊,挨坑沿边坐下,笑道:“今我给你撑腰,让这糊涂的给你赔不是。”又朝儿子使个眼色。
二老爷领会,至她面前撩袍一跪,嘴里将那认错的话,低三下四说了个尽。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二夫人语带哽塞,恨意荏苒,又作势要走。
老太君拉紧她的手,不许走,嘴里兀自道:“晓得你一肚子委屈,恨眼前这个人,可怎么办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这几十年都过来了不是?你瞧瞧这个人,往日多神气,想让他跪谁面前认个错,不如给他一刀痛快,这不跪你跟前认错么?是受了大教训,懂了你的好,现要承你的情,日后你就拿捏住他这短,见你都亏三分,看他还敢管不住?如若再犯,甭说你,我也再不谅他,把他的名从周氏子孙里除去,再不当有这个人。”
顿了顿,又叹道:“他如今这样,还不是你平日里惯的,不管好的坏的,全依了他,我总让你性子强些,言行厉些,莫谁都可以捏揉一把,如今孙媳也休了,振寰也落了罪,你俩还不相持相携,就想着孤零零的过?那又有什么好受的?”说着说着,看二夫人红了眼眶,也忍不住抹了把泪下来。
“大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