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雪止,覆松柏脆枝上,压得嘎嘎沉沉的响。张氏正房烛火敞亮,家宴已至尾声。
除宝琴白日里受了冷,身子紧不舒服,留在自个屋里由楚钰陪着外,其余人皆围坐一起,热热闹闹的。
小奶娃晌午困够了,此时见着楚太傅,兴奋的手舞足蹈,嘴里吐着泡泡直往他身上扑,楚太傅素来清高傲气,当着玉翘周振威的面,还有些拿乔。张氏把娃儿往他怀里一丢,嘴里嘟囔:“你平日里忙的见不着人,再不抱抱,就要不认你这个爹了。”
楚太傅哼一声,握住小奶娃的手,不让他去攥下颚的胡须,小奶娃不高兴,却咿咿呀呀咧着嘴笑,顺便尿了自个爹爹一身。
楚太傅阴下脸来,咬着牙要打娃儿屁股,奶娘忙过来抱了去,众人忍着笑,看楚太傅被张氏推着去内房换衣袍。
“父亲晌午时可有难为你?”玉翘盛了碗鲜汤,放周振威手边。你可不兴变主意!这话没出口,却眼里皆是。
唇边便浮了笑,将鲜汤喝了大口,咽下,才看向她,模模糊糊的回:“你猜?”
讨打!咬着下唇扭头不理他。却见门边来了个颇机灵的丫头,正探头探脑的,想进来回话又矜着步不敢。
音音恰也溜眼瞧到,便招手唤她:“柳红,你不在爷跟前,怎跑这里来了?”
玉翘也看过去,竟是当初要被芳姨娘撵出府,被自个救下的那丫头,名唤柳英,因“英”冲撞了音音的“音”字,因而改名为柳红。后被楚钰召了去,在身前伺候。
柳红忙笑嘻嘻至音音跟前,俯身行了礼,说:“爷让我来跟二奶奶回句话。”
音音嘟了嘟唇,夹了片酱肘子放进嘴里嚼,眼神黯然淡了淡:“定没什么好话,我不要听。”
柳红有些无措,想了想,凑到玉翘跟前,欠着身陪笑道:“二奶奶不听,奴婢讲了,二奶奶再不回房,今晚院子锁门,就甭想进去了。”
玉翘朝音音看两眼,也笑道:“柳红怪机灵,你去回哥哥话,就说我要音音留一宿,说些体已话,让他莫再等。”
晏京城的风俗,年节时,出嫁的闺女回娘家,定要住一宿,姑爷倒需回去,第二日早早备马车来接。
柳红咽了声,扭头看向音音,颇为难的模样:“爷让二奶奶定要回去呢!”
音音低着头不吭声,玉翘抿着唇笑:“你就这么回他,如若有诚意,自个亲自来接了去,否则,今就跟我去困。”
柳红会看眼色,晓得这事无回寰,逐不再纠缠,脆脆应了声,急忙忙回话去了。
“又作弄人。”周振威不露声色挠她一下腰,玉翘扭着身躲不过,就拿手去抓,却被他一把攥了去。瞟了眼立边的几个侍奉婆子,叽叽咕咕用袖掩着笑,便晓得被看去了,颊就烧烫的很。倒底作弄人的是哪个?!
周振威见她脸儿娇娇酡红,不忍再逗,用茶水漱过口,欲起身道:“早来时碰到住对门的夏侯寅,让我去他那聊谈,许久未见,我先去他那儿,再回府去,明早来接你。”
“我送你到二门去。”玉翘忙净起手,周振威淡笑,眼里温柔暗藏:“外头雪停后最是冷,你就在屋里待着暖和,有甚么送的。”
玉翘不理,起身接过采芙递来的石青大氅。替他板板正正穿戴好,自个也披上斗篷,抢一步走到他身前。
小娘子被惯坏了,分开一会儿都不肯。想起同楚太傅书房说的话,只怕自个因平王牵扯,是要贬出京的,到那会,还不晓得要分离多久的日子,不晓得她受不受得住那份清寂。这般一念,心里晦涩酸软的不行,她要送就送吧,从今起一切皆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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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送走周振威,用绢帕子拭了拭嫣红肿胀的唇,真是个色胚子,任何机会都不错过!
玉翘远远瞧张氏院前有一行婆子,打着伞提着灯笼出来,忙让采芙唤了个领头的,到跟前来,笑问:“我让二奶奶在房里等着,哥哥可有来接她走?”
那婆子作礼禀道:“少爷来是来了,脸色不好,拽着二奶奶就走,嘴里直叫反了天了,回去要好好收拾。”
采芙撇着嘴儿一径不信:“往昔在府里时,谁不晓得钰少爷最好说话的,见到我们都客客气气带着笑,更何况对自个娘子。怎到你嘴里,活生生跟个阎王钟馗似的?”
那婆子忙冤道:“少爷对下人自然还是好的,就是对二奶奶不惯,总是冷了些。”
玉翘蹙了眉,让她离去。
楚钰自成了粮铺掌事,商海沉浮经落,性子磨砺的粗硬不少,今几番聊过,竟也懂得掩藏,不再把真心交付。
这般想来,对音音,总归是有些担心,转身调了路,沿前廊走到底,便是楚钰的院落。
门轻一推,“吱扭”开了半扇,守门的小厮婆子不晓得去哪躲冷了,院子里空荡荡,白皑皑的恍目。房里烛火黄蒙蒙的,照得人影婆娑。
她便从廊下轻悄悄的走,过主屋时,听得里面有轻微的咳嗽低喘,便有丫鬟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想着宝琴这样的身子骨,病得夜里也不得安生,这心里不由一叹。
过主屋走数十步,拐一廊角,是音音住的偏屋,玉翘止了步,犹豫着是否去叩门问候。却听窗缝里透出一缕低沉沉笑来,虽觉凛冽却不刺骨。夹着话道:“这还有碗银耳红枣羹,你赶紧给我吃下去。”
但见窗印出婀娜影,摇的头上钗黛点曳,那声带着倔颤:“今晚宴吃的饱,刚夫君逼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