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在月光下晶晶闪亮,目光攫掠住我,后无退路。
我惊住,一瞬间只觉浑身血液冰凉冻结。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他四十六了,眼角上有细密的皱纹。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成熟的气度。高高大大站在我面前,肩膀宽阔,像一个守护神。
他还愿守护我。
斜月西垂,他一手将我拉进屋子,哗地关上门,将我抵在门上,捧着我的脸,就着月光看我。
屋子里黑沉沉的,白白地月光透过门上的木格照在他脸上,一条一条的阴影,捉摸不定。
他贴得我这样近,呼吸声清晰地响在我耳边。我觉得心里某一个角落,尘封的一些东西,又开始动了。——
它们轻易地被他引诱!
“莫离。”
他欺上来,一口叼住我的唇。
我几乎昏厥过去,脑子里有一种浮荡的、昏沉的感觉。他的气息从掩埋已久的时光的灰烬中突的崛起,铺天盖地而来。我料不到后果,只觉得身体四周腾起了白雾,成为扑面的热潮。
这罪该万死的掩藏不住的渴望,又回来了!
他紧抱着我,软和的唇轻轻移过我的脸颊和我的脖颈,轻轻呢喃着:“莫离,跟我走吧……我再也不会放开你。跟我走吧。”
我的泪滑了下来。滑到心里,瞬间全身冰凉。
他放开过我。他放开过我!
我用力抱紧他,狠狠地吻他,像多年前那个要另嫁他人的女子,攀着他的颈项无助地哭泣:“公子,不要放开我!不要再放开我了!”
那夜又回来了。
那漫天星辰的河滩上,在那团篝火边,我献给他,献出了我一生所有的悲喜。
在这一刻,在这间只有月光的屋子里,我们如第一夜那样缠绵相拥。在秋夜的寒气中,他用身躯裹覆着我,温暖着我。
我看着他,细细抚着他山一样的身躯。
他的身体依然那样强壮,一块一块的肌肉线条分明。可是抱着,却觉得那样陌生。
赫然地,他左肩上的伤痕映入我眼中。是在建康诀别的那夜。齿痕已成为深色的印记,烙在他的身上擦不掉了。
那夜的痛苦心酸浮上心头,我抚着那齿痕,哭得不能自已。
他抱着我,轻声在我耳边嘘着,安慰着,说:“别怕,我在。”
我双手紧紧地将他纠缠,花尽我毕生的力气。在他的体温中泪流满面,百感交集。这样的窘境,前路茫茫。不知是谁的安排,我爱着他,已堕落成这幅模样!
还如何回去面对宇文泰?
他细细吻过我的脸颊和嘴唇,在耳边的呼吸开始沉重,yù_wàng贲张,他急切地想要占有。
我要沦陷了,堕落了。我陷在回忆和情欲里,四面楚歌,只一次一次地,又痛,又欢喜。
这痛的欢喜、欢喜的痛,如甘甜的毒药般令人无法自拔。
然而如此不堪的我,还怎样以这样的自己去面对他从没有动摇过的爱情?
——
“公子。我不能够了……”我轻轻推着他的胸膛,试图阻止他的前行。
“莫离……”他声音沙哑,无法自控。
“公子。”我又推他。
他陡然停住。眼中那两团火倏地熄灭了。
没有言语地,将我重新裹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
他的身子亦在颤抖。
他将我放在床上,裹进被褥中。抱紧了我,手低头看着我,目光沉稳而专注。
我望着他,轻声说:“公子,对不起。”
他俯身来吻我的额头,轻轻撩开我额角的乱发:“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再也不用急了。”
他的手温暖着我冰凉的脸。我昏沉欲醉,想要任由这个心爱的男人的手为我抹去往昔的污垢,洗去铅华,一分一毫地,现出本来的面目。
像最初一样。
正是这样一种渴想——
我一心只想做河滩上篝火旁,被他紧拥在怀的女子。
他轻轻理着我鬓边的碎发,柔声说:“莫离,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改名换姓,还可做世间一对平凡夫妻。我们还有日子……”
是啊,我同他走了,便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抛掷。也不过才四十六岁吧,若得安乐,活到六七十,也还有二十来年的时光呢。
足够多了。
他的光裸结实的肩膀披着月光,莹莹发亮。那半边侧脸亦在月光中生辉。白玉岁久有了裂痕,可那还是一块白玉啊。
只有肩上那齿痕暗暗的,仿佛在提醒我那段不堪回首的旧事。——
我早已是别人的妻子!
我埋首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又痛苦,又欢喜。我害怕背叛自己的夫君,又重蹈最初的恋慕。然而那么不可能的人,如今就在我身边。
我无比地痛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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