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只坐了那一会儿,先头绷得紧紧的肩便缓缓地松了下来。自从在院里埋下了雄黄之后便不曾再采过荷叶莲蓬,这会儿塘里头的荷叶繁密,将大半的水面都盖得瞧不见了。她瞧着一丛快要探进游廊的荷叶,指着朝傅容道:“替我折一枝来。”
傅容听见了便朝扶栏外瞧了瞧,将前襟聊起来往腰带里一塞就翻了过去。霎时就没了管事的模样,复又变成了个半大小子的行状。
秦云瞧着便带出了一丝笑意:“莫要跌进去了。”
傅容已经掐了一支粉荷,一边瞧着有没有刚展开的鲜嫩荷叶,一边道:“不妨事儿,我小时候在外家住着,常去水塘里头拔菱角摸鱼的。”
说着便掐了一支嫩荷叶,再要找有没有莲蓬时,秦云出声阻了他:“够了,拿来我瞧瞧。”
傅容应了声,手一撑就从那旁翻了回来,连荷叶上头的露水都没弄洒了,伸手便递了过来。
秦云接过了荷叶稍稍晃了晃,那里头的露水就如同琼珠般来回滚动。她玩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指蘸了蘸,然后问道:“你哥哥可是要下场了?”
傅容点了点头:“就在后日。”
秦云道:“可要腾几日的假出来?”
傅容道:“我原是要这么来与夫人说的,不过哥哥说他那里什么都齐备了,且和住一处的那个同窗一道去,因而不叫我陪着。”
秦云也是晓得卢修澜做事丝毫不失分寸的,如此便点了点头:“你自行斟酌便是。”而后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又多问了句,“你哥哥他身体可大好了?”
傅容作了半个揖:“多亏了佘公子的金方,瞧着已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只是到底还没有大好。我是担心他不知受不受得住贡院里头,只是哥哥他执意要去考,便是卢公子也不敢多劝。到底读了十多年的书,错过这一次了便又是三年,那时候的光景如何谁又知道呢。”
秦云听了道:“读书人的心血,要考便去罢。”
傅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备着入场时候使些银钱,只望分一间好些的号房也有助益。”
两人这般说着,那边紫烟手里拿着斗篷匆匆地赶了过来,到了跟前先是一礼,瞧了瞧秦云的面色,便将手中的薄缎斗篷抖开道:“我给夫人披上。”
秦云点点头,将手中的荷叶递还给了傅容,让紫烟服着她站了起来,一边道:“丢了可惜,拿去宗邯的屋里头给他插瓶罢。”
傅容应下,瞧着紫烟将那斗篷给披上了两人朝内院里头走去,他在那儿站得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方才转头往前而去。
秦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两旁丫鬟住的厢房门都闭得紧紧的,里头只有绿珠一个人在打热水。她在那地宫里头打了一夜的滚,倒是应该好好洗洗,且又饿了一宿,因而只让紫烟留下来替她洗漱,打发了绿珠去厨房里头提些清粥小菜并点心来。
等洗漱玩了,秦云只披了件薄薄的轻纱衣裳,一边让紫烟擦着头发,一边叫绿珠伺候着吃过了饭,便也不管头发还不曾干透,只吩咐了句前头若有事情便喊她起来,而后径直就去床上睡了。
秦云这觉一直睡到夜半,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灯飘影摇。夜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头不住地吹进来,吹得帘帐外头的床幔来回晃动。
她只觉得口渴,微微撑起了身子来轻轻咳了一声,紫烟便打起了珠帘进来看了一眼,赶忙说道:“夫人醒了。”
她进来倒了杯茶,撩起了帐幔先递与夫人润了润口,然后问:“夫人可要用膳?”
秦云朝窗户外头看了一眼:“什么时辰了?”
紫烟道:“快三更了,厨上人都还在,就备着等夫人传膳呢。”
秦云便点了点头,紫烟出去吩咐了绿珠,又回来扶她起身穿了件衣裳,沾了沾水净面,将头发梳了梳绾起来,而后才朝着榻上去。
秦云问:“前头可曾有事?”
紫烟道:“下午宗郎来了一趟,听见说夫人睡了便没让我们喊起来,也没说什么事情。青墨也是那时候给送回来的,说一直在前院里头那时才醒,她可真是睡迷了,回来了没说两句话,就哈欠连天地回屋里去了。”
秦云问:“她这会儿可醒着?”
“醒着,才刚起来吃了写东西。”
“让她去前面跑一趟,把宗邯喊过来。”
紫烟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了。
没一会儿绿珠就提了饭食回来,在外间的塌上都摆好了,才进里间来请她过去。秦云叫那两个丫鬟侍候着用饭,还没吃了两口,就见着青墨将宗邯领进来了。
紫烟见了便将绿珠和青墨都带了出去,自个儿在门外头搬了张小杌子坐了,等着听里头传唤。
秦云慢悠悠地吃着饭,一边问道:“前头怎么了?”
宗邯瞧了瞧她房里,挪到一旁凳子上坐下:“那蛇精回来了,只是不肯过去看那道士。”
秦云道:“也是记仇,不是不曾将他怎得。”
宗邯道:“不是记仇,是瞧着你给了那道士一整个院子住,管事小子又派了好几个小子过去服侍,眼红着呢。”
秦云笑了一声:“用不上眼红,你去告儿他一声,明儿他若是给捅了个对穿,我照着样儿地派人给他服侍。”
宗邯便嗯了一声不多说了,他也是不愿和那些道士多来往的,本来这些修仙求道的,有些本事的都在方外,只有那些混子才爱往俗世里头来,照理碰上了也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