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的很突兀,在喧闹的人群中拔声而起,立时盖过了一众百姓的叫嚷。
于是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荣姜。
荣姜起先没多想,只是平声静气的回了句:“我只想问问你们,有谁的亲人,是十年前随军去了江北,上了战场的?又或者,站在你们当中的,又有没有当年退下来的将士?”
那段往事又被提起,人面开始面面相觑,就在这时,适才那道声音却又响起:“随军出征是保家卫国,大邺子民人人都应当应分,这跟你现在附逆成奸又有什么干系?”那声音没听,反倒又高了几个调调,“皇帝陛下恩泽万民,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我们要见英王!他该以死谢罪!”
荣姜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可却没看见人。说话的是个男人,可站在那里的是几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这样的异样立刻叫她心头警铃大响,察觉出不对来。
她冷笑了一声:“你话说的这样在理,怎么不出来叫我见见?”
“觉得我说的对,怕你的巧辩不能蛊惑民心?想看看我长什么样,杀人灭口吗?”那人只是讥笑。
荣姜的一双眼飞快的在人群里搜寻,却都无果。
而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却又躁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吵吵闹闹,荣姜只听了几句“实在不像话”“荣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后辈”一类的话,却也听的她勃然变色。
“我的母亲!保江北安宁十几年!让你们在这京城中安居乐业。我的外祖父,随着太宗皇帝打江山,一生戎马为国辛劳,又落了什么样的下场?”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厉声呵斥出来,“适才我问你们,有没有亲人十年前随军,难道亲人战死沙场,你们就这样无所谓吗?他们是为什么而死的?你们口中所说的好皇帝,为报私仇,把将士们的性命送到边境,是他!把你们亲人性命送给西戎贼的!你们问我为什么反?你们说英王是奸佞?”
百姓们叫荣姜震慑住,一时缄口不语。
可是那道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所谓忠君,你跟英王造反,就是奸佞!难道你就不是为了私仇而附逆?我的家里人为国捐躯,可皇帝陛下也没有亏待我们,月月能领二两银子,一直领了十年了!”
“你的家里人?”荣姜嘴角扬起弧度来,啧一声冲右侧喊了声,“老七!”
跟着就瞧见个十七八岁素纱蒙面的少年郎君,飞身进了人群中,眨眼的工夫手里提了个人,往荣姜跟前站定,把人扔在了地上。
荣姜居高临下的看那人,待看清了他的脸,啧一声退两步:“大理寺的覃廖石,我就说谁这么义正词严,连家里人性命叫皇帝迫害了,还能跳着脚的维护你的皇帝陛下。”她说着寒了脸色,腿一抬,一脚踢在覃廖石的肚子上,“怎么?覃大人十年前还有家人往江北?你可真是个大忠之人。”
覃廖石惨叫一声,躬起身来双手捂在肚子上。他一个文臣,哪里经受得住荣姜的一脚?只是自古以来文臣总有文臣的骨气,他惨叫一声声没忍住,可其后却连一声哼哼都没发出。
荣姜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多时看他缓过劲儿来,听他又说道:“你荣家满门忠烈,到你这里竟然造天子的反,我要是你们荣家的祖先,必定夜夜托梦唾骂你,你死后到了地下,也绝不认你这个忤逆女!”
荣姜哟的一声:“你好大的口气。”说罢再去看人群中,肃了肃神色,“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现如今日子过的和美,谁做皇帝你们都管不着,但并不想改朝换帝,怕新帝登基后,你们反倒过的不如现在。朝廷大事你们不懂,边疆战火你们也感受不到,可是我懂!”
她说着,已经踏上前一步,回手指了覃廖石一把,“皇帝为什么叫他混在你们当中来诘问我?无非是自知理亏,怕百姓再不肯向着他而已。我,大邺荣门将女姜,身承先母侯爵,替母戍边四年。你们寻常百姓家里的姑奶奶尚且闺阁中绣花做女红,便是艰难些的,不是活不下去,也不会把姑娘送出来抛头露面。”她自嘲一声,继续道,“覃廖石说我名门高阁之后,这话不错,这大邺中,怕没有哪家的姑奶奶贵重的过我了吧?”
她这个话说得很放肆,可却是实话,百姓们心里也清楚得很,这是荣家的姑奶奶,长房嫡出的大姑娘,钱家又是她祖家,皇帝膝下没有公主,这满大邺也找不出贵的过她的姑娘了,于是一个两个就闭了嘴。
荣姜见安生下来,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诚然十三岁之前,我活的很好,没吃过半点苦,终日美酒美食,仆妇丫鬟绕着捧着。可自我十三岁后呢?你们眼中的好皇帝,因我母亲为救国,不得已向先帝提议,把他送去西戎做质子,一心恨上我们荣家,一力打压我们荣家。我领兵上阵,那是在刀口上过日子,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我流过血,受过伤,金贵的姑娘不金贵的养,身上落的疤多了去,多少次是连命都差点没了的?我何以会反了?英王真要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何以朝中重臣都倾向他?”
有年轻的媳妇儿们眼泪浅的,听了荣姜这番话眼眶早就湿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深以为荣姜所言是不错的,她这样的姑娘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何以到今日就造了反了?受了几年的罪,挣下来的好名声,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自己一手毁了。
有胆子大的张口问话,却不像覃廖石那样咄咄逼人,只听他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