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为山鸡做了风葬的仪式。以往达西是不屑这样做的。别人吃山鸡,从不拔掉鸡头、翅膀和尾巴上的毛,而是把这三个部分连着毛切下来,挂在树上。达西很瞧不起这样做的人,说是熊和堪达罕才配享受那样的葬仪。他吃山鸡,有时连毛都不拔,掏出内脏后,就放到火上囫囵个地烤着吃了。所以达西吃山鸡时总是自己吃,别人不碰那肉——没有经过葬仪的肉是不洁净的。
达西为山鸡做完祭礼后,把肉烤熟了,先撕下几条肉喂猎鹰,然后自己才吃。也许是绝食了三天对吃已经有些生疏,达西吃得慢条斯理的。他从月亮东升一直吃到月亮西沉,吃完,他拄着拐杖,肩膀上驮着奥木列,在营地走来走去,最后他停在伊万的希楞柱前,“呜噜噜”地叫着,把伊万叫了出来。伊万出来,他看见达西正对着他笑。伊万对大家说,那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让人胆寒的笑容。
那是我们搬迁最为频繁的一个冬天。除了灰鼠之外,野兽格外少。我们在山谷中看见许多死去的狍子,林克说瘟疫一定传播到了狍子身上。
猎物少了,狼却不少。它们大概也找不到可吃的东西了,常常三五成群地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和我们那仅存的三十几头驯鹿是它们梦想的食物。入夜,营地周围的狼嗥听上去格外的凄厉,我们不得不让希楞柱外的篝火彻夜不熄。狼的眼睛再厉害,也惧怕火的眼睛。达西一听到狼嗥,就会攥紧拳头,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他更加频繁地用那张狼皮训练猎鹰,猎鹰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加机敏,充满了斗志,随时准备着为达西复仇。达西就是在这年最严寒的时令,带着他心爱的奥木列永别了我们。
达西对待所有的狼嗥都会愤怒,而猎鹰却不是这样,它虽然也昂着头,但很沉静。哈谢说,达西出事的那天晚上的狼嗥却让猎鹰躁动不安,它在希楞柱里飞起落下的,像是受了什么惊扰。达西一见猎鹰这个样子,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着,连连说,报仇的时刻到了!玛利亚和哈谢对达西怪诞的举止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未特别理会,他们睡下了。
那个晚上达西带着猎鹰出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早晨哈谢起来,没有看见达西和猎鹰,以为他去伊万那里了。自从伊万为尼都萨满而顶撞他以后,他特别爱找伊万示威。然而他不在伊万那里。哈谢又去别的希楞柱寻找,仍然不见达西的影子。想着他瘸着腿不会走远,很可能就在附近的树林中带着奥木列寻找猎物,哈谢也不着急。
驮运神像的玛鲁王和驮运火种的驯鹿也逃脱了瘟疫。看见它们,我们就像在黑暗中看见了两团火光。瘟疫过后,它们觅食归来,总是一前一后走在队伍里,白色的玛鲁王走在最前面,而灰色的驮火种的驯鹿断后。它们就像一个大家庭的两个家长,忠实地护卫着所剩不多的驯鹿。
这天早晨回到营地的驯鹿仍是玛鲁王走在最前面,然而它的嘴下多了一样东西,它叼着一只翅膀。迎着驯鹿的林克发现那只翅膀后,觉得奇怪,就把它拿到手中。他仔细地看那只翅膀,一看就心惊肉跳了,那褐色中隐藏着点点的白色以及条条深绿颜色的翅膀,难道不是达西的奥木列身上的翅膀吗林克连忙拿着翅膀去找哈谢。哈谢一看,知道大事不好,就去尼都萨满那里,想把这事告诉给他。可是尼都萨满不在营地,哈谢和林克出去寻找,走了不远,就见尼都萨满在四棵直立的松树间搭着木杆,哈谢瘫倒在地上,他知道,尼都萨满一定是在为达西搭建墓葬。
那个时候死去的人,都是风葬的。选择四棵挺直相对的大树,将木杆横在树枝上,做成一个四方的平面,然后将人的尸体头朝北脚朝南地放在上面,再覆盖上树枝。尼都萨满是从夜晚的星星中看出达西要离开我们的。他在深夜时看见有一颗流星从我们营地划过,从那阵阵狼嗥中,他知道要走的人一定是达西,于是清晨起来,就为达西选择了风葬之地。
大家顺着驯鹿的踪迹,在营地附近的白桦林中找到了达西,确切地说是找到了一片战场。许多小白桦被生生地折断了,树枝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雪地间的蒿草也被踏平了,可以想见当时的搏斗有多么的惨烈。那片战场上横着四具残缺的骸骨,两具狼的,一具人的,还有一具是猎鹰的。林克说,那两条狼中的一条一定是当年从达西手中逃脱的小狼,它长大后,又生下了自己的狼崽,如今它是循着达西的气息,带着自己的孩子为它死去的老母狼来报仇的。
我和依芙琳在风葬地见到了达西,或者说是见到了一堆骨头。最大的是头盖骨,其次是一堆还附着粉红的肉的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骨头,像是一堆干柴。林克和伊万依据现场的情况,判断猎鹰确实帮助达西报了仇,不过他们在与狼搏斗时也是身负重伤,不能动弹。狼死了,他们也回不来了。血腥气吸引了另外几条恶狼,它们赶来,吃掉了达西和猎鹰。它们没有吃自己的同类,但那两条死去的狼也没有逃脱被吃的命运。凌晨时,成群的乌鸦和鹰隼将它们作为了丰盛的早餐。驯鹿在回归营地的途中看到一片白骨,它们从残存的猎鹰翅膀上知道达西死了,为了给主人报信,玛鲁王就叼回了奥木列的翅膀。
我一想到达西和猎鹰很可能是在还有气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