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君睡得沉沉,湛露却没法就这样睡着。上次她也曾与明夷君同榻而眠过,只是那时候她喝醉了,明夷君又是兽形,醒来时候虽然有点尴尬,倒也罢了。然而此时明夷君化作人形,她又清醒,便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同睡了。
她坐起来,轻轻搬动明夷君的头,让他枕在她的膝上。睡熟的他的面容沉静,没有兽形时的妖异,亦收敛了平常的艳色,仿佛只是个美色出众的平常人。
他这模样,她足可以看一夜。
外面隐约响起鞭炮声,湛露晃了一下神。
这些天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出得太多,湛露几乎要忘记了过年这回事,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也是在门口看见卖灶糖的才想起来的,如今又过了几日,可不是要过年了?
湛露算算日子,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明日酒肆便不再开张,关起门来准备过年了。湛露家里父母早逝,亲戚都在别处,身边只有一个阿箸娘子,却又是不通时务的,并不懂得过年时候该有的风俗,而湛露又没有味觉,就算是过年,也懒怠做些什么好菜。至于新衣服什么的,这些年酒肆经营不善,年终始终没有什么盈余。因此湛露只是把母亲穿过的旧衣服改成自己的尺寸,就算是有了新衣服了。就因为这样,在湛露这里,每一个新年差不多都是稀里糊涂过完的。
不过这一年到底与往年有些不同。
且不说因为湛露厨艺提高的缘故,酒肆的客人多出来不少,酒肆这一年的收支居然有着相当的盈余,让湛露可以有余力操持一个热闹的新年。更主要的是因为明夷君在这里的缘故,湛露希望这一次的新年可以好好度过。
她在这里伴着明夷君,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过年的事,浑然不知别处又有什么事正在发生着。
就在此时,太白山上,有一个旅人正冒着风雪向着山上前进着。
那旅人身上披着件十分华美的鹤氅,足以阻挡风雪,然而他身上也只有这么一件蔽体的鹤氅了,除此以外,他连一条裤子、一双鞋都没有。再加上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样子十分凌乱,看上去简直像个疯子。
这个貌似疯子的旅人来到山门之前,使足了力气拍着山门,一叠声地叫:
“开门!快开门了!”
他声音嘶哑,在这空旷无人的山中响起,听起来仿佛鬼怪。
如今新年将至,太白山上的道观里也要准备过年。山门早就关了,不再接待访客,祖师早就给太白山里的弟子们放了假,叫他们停了日课,专心玩乐几日,那些妖族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劈柴洒扫,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只有一个刚化了形的狐狸童子年纪又小,做事又笨,因此被派来看门。
这差使又冷又无趣。那小童满腹牢骚,却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化成了原型缩在门房里抱着个火炉瑟瑟发抖。
这时候突然听见那嘶哑的声音,那小童被吓得一哆嗦,变回了人形跑到窗边上。
他们太白山门人惯会捉鬼的,外边的那声音,莫不是哪里的厉鬼,被山里的哪位师兄捉过,又走脱了,跑来寻仇的?
那狐狸小童战战兢兢地,悄悄把门房的窗格子推开一点,往外一看,便瞧见外面那人白玉也似的一双脚,后面跟着黑乎乎的影子。这才略微放心了一点,壮着胆子喊道:
“你是哪个?大过年的上太白山干什么来了?”
那旅人听出了小童的声音,不觉大喜,叫道:
“红湘!快给我开门!”
那小童红湘听那人叫出了他名字,不免更为疑惑。摸了摸头,摸到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才想起来方才化形时又把耳朵忘了,连忙缩回耳朵,又开口问道:
“我是红湘,阁下是哪一位?”
旅人怒道:
“你这小崽子!连师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红湘细听听,只觉得那人声音和自己师父的声音一点不像。便又壮着胆子问:
“众位师兄叫我守门,我可不敢随便放邪祟进来。你说你是我师父,可能说出我师父名讳?”
那旅人气个半死,怒道:
“敢说你师父是邪祟!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我李狗蛋……不是……我青玄道士赫赫有名,谁敢冒充!”
那小童虽然没明白那个什么“李狗蛋”是怎么回事,听见青玄道士的名讳,到底还是把窗格子又推开些,看见外面那人样子虽然狼狈,可那面容正是自己的师父青玄道人无疑,不免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开门。
青玄道士在门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等到红湘开了门,批头就凿了他一下子:
“你个小崽子,连师父也认不出来,师父白疼你了。”
红湘摸摸被打疼了的头,委屈道:
“师父的声音和原来一点也不一样,我怎么能听出来嘛!此外……师父,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李狗蛋’是何意?”
红湘问过这一句,只见他师父的面色顿时由青转红。咳嗽一声:
“咳!小孩子胡说些什么!外面这么冷,还不快让我进去!”
红湘连忙将青玄道士让进了门房,在炉火旁边坐好。青玄道士指示道:
“你快去我房里,将我的衣衫取一套来。路上要是遇上什么人,不要跟人随意搭话。”
红湘应了,转头就跑。青玄道士坐在门房里烤火,心中暗恨明夷君。那明夷君虽然是给自己解开了脖子上的颈圈,却没把下的禁制完全解开。现下他只剩一点微末法力,简直连那管门的红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