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动静不小,渠良吓得探进头来,手里还握着短刃。见公子挥挥手,这才回到驭手位置。
张放含怒出刃,车厢内温度陡然下降,而彪解跪坐垂首如前,纹丝不动。
张放也没收刃回袖,只冷然道:“人交给谁了?”
“一个老媪,是个练家子。”
“被带到哪去?”
“小的接到任务就是将人转交到这老媪手上,因此没有跟上一探究竟。君侯但请下令,小的立即追查。”
“不必——那老媪左腮是否长着一颗黑痣?”
“对……原来君侯已知晓。”彪解着实吃惊不小,这位少年君侯未免太厉害了吧,连这都知道?
其实说穿了毫不稀奇。一听宜主被掳,张放第一反应就是石显出手了。当日进入秘道,宜主是除阳阿公主之外,唯一与自己有过接触的人,只要石显有心,不难打听出来。石显如果掳人,最好的藏匿地点必然是尚冠里的石府。而石府又是张放在长安第一潜在对手,早在一年前,石府上上下下就被张放给起底了。像鲁媪这样身份特别,外形扎眼的人物,在张放的情报名册里,属橙色级别,仅次于那些大人物,印象很鲜明。所以彪解一说,张放脑海飞快筛选,迅速锁定目标。
确定宜主被囚地点,张放反倒不着急了,一边还纳匕首,一边漫不经意道:“这个消息足以抵罪,你的决定非常正确,不过这样一来,你将得罪万君身后之人。那人都不必出面,只以万君的手段与势力,你恐怕很难在长安呆下去。”
彪解默然,好一会才慢慢抬起头:“不是能不能在长安呆下去,而是未必能出得了长安——督曹曾明言,他将发出格杀令。”
张放怔了怔,摇头失笑:“这个万子夏,倒也够干脆。好罢,如果你愿意,就入食侯府吧。”
彪解闻言,恭恭敬敬向张放行了个叩首礼,正式认张放为主,成为侯府门客。成为侯府门客,万章的格杀令自然失效,因为市井游侠相杀,官府基本不管。但若是侵杀权贵门客,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长安游侠没人敢犯这等大忌。
对于收彪解,张放倒没什么担忧。这时代的游侠,虽然挟怨杀人,以武犯禁,但无不以“信义”二字为安身立命之道,重然诺,轻性命,不背主,行必践。象彪解这样,明知剧辛谋刺诸侯子,宁愿同罪也不去告发。受剧辛之托,甘冒得罪万章的风险,义无反顾击杀杀害剧辛妻女之人。此次受命掳人,如果不是万章要求,他断不会向张放告密……这样的人,既认张放为主,就绝不会背叛,否则名声大坏,在道上就别想混了。
张放再次展开那张纸条,细细琢磨之下,看出了更多字面后的东西。他估计,万章未必知道石显要宜主的真正用意。长乐宫之事,石显绝不会告诉一个宫外之人。万章之所以会认为此事与自己有关,纯属歪打正着——他一定误认为,石显是为当年儿子吃瘪之事而掳人。
万章是张放与石荣昔年结怨的知情人之一,他也知道二人结怨的引子就是阳阿公主家那对姊妹。当年石荣没少向他暗示,让他出手掳人。万章可不蠢,自然不会为了满足一个纨绔的私欲而火中取栗。他把这事告之石显,果然得到称赞,说他做得对,后来还大骂儿子一通。
不过万章对石显个性知之甚详,知道这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只是他隐忍过人,但能逮住机会,必定狠狠咬回来。所以此次石显下令掳人,万章很自然就会联想到这个前因。他对石显为儿子张目而出此下策很不引为然,这也是他授意彪解告密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他欠了张放三个承诺,这件事的份量足以偿还一个承诺,万章不想错过。
万章是石显落魄民间还未进宫时结交的朋友,在石显一众走狗里,身份超然。他觉得朋友做错事,不方便劝说的情况下,暗中补救,把事情的恶劣影响降至最低。在豪侠万章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铮友。
具体到这件事上,万章先让彪解掳人,交给鲁媪,这在石显那里算有了交待。然后再暗中让彪解出首,告之富平侯,以便及时采取补救措施,以兔造成富平侯与石显尖锐对立。如此,既成全了朋友之谊,又避免了事态恶化,不愧是常年调解江湖纠纷的大佬手笔——唯一的问题是,他猜错了。
石显掳宜主,与三年前之事没半毛钱关系,石显甚至已经忘记了这对姊妹。所以万章是好心办了“坏事”。当然这“坏事”是对石显而言,而对张放来说,这真是极好的。
既然万章如此上道,张放自然也不会不领情,算是万章完成一件承诺了。
这时轩车已驶入章台街与尚冠里前街交汇处,张放拍拍车壁:“渠良,左拐,去石府。”
彪解躬身道:“门下为君侯车右。”说罢退出轩车,坐于渠良右侧,这是护卫的位置。
渠良回首望了一眼,见公子点点头,当下从怀中掏出短刃,递给彪解。
蹄声的的,辘辘转响,不消半刻,车辆停在石府大门前。彪解利索跳下车,接过渠良递来的印有富平侯家徽的铭牌,走上石阶,递给门子。
那门子接过铭牌一看,脸色顿变,慌忙跑下石阶,双手高举过顶,奉还铭牌,毕恭毕敬行礼,随即进门通报。
很快,石府里传出一阵嘈杂人声与杂乱脚步声,旋即中门大开。一群仆从涌出府门,恭立两侧。随后一人众星供月而出,正是石大公子。但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