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娘微微而笑,幸好,她早有准备,做了杂面饼子,一直温在锅里。
饼子一上来,徐狗蛋立刻上手抓了一个,六福也没客气,寻思着能吃饱的时候就赶紧吃饭,免得少爷发脾气惹事,连饭都没得吃。
黄富贵也是没吃饱的,看着那饼子有些犹豫。
他是从来不吃粗粮的。在家里,那些都是下等人吃的东西。
韩玉郎和韩玉环分了一个饼子,桌上就只剩下两个了。
黄富贵眉心微动,想着再不伸手就没了。
随后,韩修文伸出了手,又拿走一个。
黄富贵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像是卯足了力气要伸手似的,结果却被韩玉娘抢先了一步。意外的是,她把饼子掰成两半,一半给了二娘,另外一半递了过来。
黄富贵看着她白净的指尖,心里竟是半分嫌弃都没有了,忙地伸手接过,甚至已经忘记就在几天之前,这只手,曾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脑门儿上,
韩家的饭菜不如村长家丰盛,但吃起来却也有滋有味。连黄富贵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错。
六福倒是看得开,只道:“少爷,您这都是饿的。人一旦肚子里面空了,嘴里的那些讲究也都没了。只求三餐温饱,装满自己肚子里的五脏庙,而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美味珍馐。”
少爷从小没吃过苦,自然无法体会这吃饱的好处。
黄富贵躺在炕上发呆,听了这话,不禁对六福另眼相看,“你小子居然也有能说会道的时候。”
六福站起身来,望着他笑笑:“奴才嘴笨,少爷不嫌弃就是了。”
黄富贵重新躺了回去,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六福,你说咱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六福收起笑脸,认真起来:“少爷别心急,最难的时候咱们都熬过去了,还能有什么难的。而且,奴才觉得韩秀才这家人都是好人。只要您能收敛住脾气,往后一定能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好好相处……”黄富贵细细咀嚼这四个字,想着想着,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之后的半个月里,黄富贵开始在学堂变得勤快起来,倒不是真心喜欢学习,只是不愿再挨韩修文的藤条,那皮开肉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虽然入学最晚,但已经旁听许久,可还是只会那几个字而已。
韩玉郎才五岁,认得的字都比他多。韩修文不给黄富贵纸笔,只让他拿着细木棍在地上比划练习。
韩玉郎在桌上写字,而黄富贵只能蹲在地上练习,韩玉郎频频转头看他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黄富贵气得把木棍一扔,正要发火,却见韩玉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替他捡起木棍,交给他道:“姐姐说,练字要心平气和,不能着急。”
小小的人儿,说话也是软绵绵的。
她抓过黄富贵的大手,然后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这是天字,这是土字,这是山字。”
黄富贵打从心里稀罕这小娃娃,忙蹲下身子,笑吟吟地跟着她一起念。
韩玉娘和万秀秀忙完农活回家,待见这一幕不觉微感诧异。
万秀秀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只唤一声“玉环”,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跟前。
韩玉环倒是听话,一溜儿小跑过去。
万秀秀看了黄富贵一眼,脸色不喜,只把玉环领回屋里,韩玉娘把锄头和竹筐放下,走到黄富贵的跟前,道:“你回学堂练吧。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再来。”
黄富贵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可还是没说话,只把木棍扔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就走了。
待他走后,韩玉娘看了看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不禁摇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照这个慢吞吞的进度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学好离开啊。难不成,还要在这里住个三年五载的不成?
到了次日,看着外面天气晴朗,韩玉娘把家里的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准备拿去河边洗洗。
一开院门,就见苏楠一个人站在门外,神情有些拘谨,还被她开门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哥哥,怎么站在这儿?”
苏楠还没开口说上一个字,脸就先红了,有些扭捏道:“我刚要敲门来着。”说完,他一把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盆和衣服:“你要去河边吗?走,我送你……”
韩玉娘只觉他有点不太对劲儿,但还是跟了上去。
春天里的河水不凉,波光粼粼,像是撒了碎金子。
韩玉娘蹲下身子,挽好袖子,拿起一件衣服往水里泡,苏楠站在旁边想要伸手帮忙,却被她阻止了:“哥哥,你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他鲜少这样吞吞吐吐的,一定是有事。
苏楠先是摇头,又是点头,然后,背过身去,身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只银簪子,猛地递了过去,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我买来送你的……”
这是他托人从镇上买的,送给她的。因为,她的生辰快到了。
韩玉娘怔了一怔,顿觉不妙,正欲开口拒绝,忽听身后传来“咔”地一声,循声望去,只见果树林里有人说话:“哎呦我的祖宗啊,都说了不让您爬树了……少爷,您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