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边去干啥啊?”程美妮摇头,“如今这兵荒马乱的……”
“去南边投亲去啊。”程老太低声道,“当年你还有一姑姑,那时候不是日子难过吗?就把你姑姑给了南边来的客商了,后来,那客商的原配死了,你姑姑就给扶正了。前两年,还叫人捎信回来过……”
“我咋不知道呢?”程美妮就看她奶,“您老可真有意思,您这怎么跟谁都藏心眼呢。”
谁藏心眼了?
藏你姥姥个腿儿。
程老太就道:“这不是叫人捎回来点钱吗?这钱能叫你爸知道了?那还不得霍霍了。走走走!赶紧走。到了那边,日子就好过了。”
“可你这之前也没说去南边啊。”程美妮就道:“我的奶奶啊,你到底还瞒着啥了?你是不是干啥对不起人家老林家的事了?对了!你叫我跟大原热乎……你是不是早知道大原的他爹没死啊……”
程老太一把推开孙女:“胡说什么?我……我……我哪里知道了……你不走,我跟我儿子走……”
程美妮看着收拾东西去的程老太,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何去何从。
爹疯娘走,如今奶奶也要带着疯子爹走了。
留下自己个,怎么办呢?
一个疯子,哪里都能跑。一个疯子的妈,搁在后头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很晚很晚,人都没回来。
程美妮坐在门墩上,一个人愣愣的,这以后可咋活?
“怎么坐在这儿?大晚上的,想吓死谁啊?”钱思远从程家门口路过,准备回村上以前的小私塾去。他现在暂时在那里落脚。结果黑咕隆咚的,这里坐着一人,可不吓了一跳吗?
程美妮猛地抬起头:“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害得我们家不成家,你们钱家满意了?”
“什么意思?”钱思远坐在另一边的门墩上:“当日,真是你爹你奶主动上我们家的。”
程美妮瞪着眼睛:“你还说!你还敢说!”
“咋的了?”钱思远朝屋里看了一眼,“你爹又跑了。”
“跑了……再不回来了……”程美妮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别别别。”钱思远吓的朝周围看看,“这大晚上的,你这么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我没家了,还不兴我哭一哭了?”程美妮仰起头,瞪着眼睛,“你赔我,这都是你们家害的。”
“嘿!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了。”钱思远皱眉,“那怎么着啊?我横不能娶你,给你一个家吧?”
程美妮抿着嘴:“为什么不行?咱们不是定亲了吗?”
“啊?”钱思远吓的连连后退,“这个……当时不是说不作数吗?”
“那你叫我怎么活?”程美妮嚎啕起来,“那你说,你叫我怎么活?我知道,你现在是知识分子了,是需要团结的对象。怎么?也要跟我这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话不是这么说的?
钱思远灵机一动:“你想啊,我的成分都能跟家里区分开来。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爹你奶不是都走了吗?不回来了……那你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程美妮念叨这两个字,“啥意思?”
“啥意思?自己想去。”他说着,就起身跑远了。心道:看起来是机灵,可实际上呢,还没人家虎妞机灵呢。那妞儿看着虎,可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了?坐火车的话,早该到省城了。
可不早到了吗?
半下午上的火车,天擦黑就到了省城了。
这还是冬天,天黑的早,要是赶上夏天,到了时候太阳肯定还老高呢。
大垚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十分惊奇:“瞧着也不远啊。”
能有多远?
走路也就半天的工夫就到了。
可这到了,也没地落脚去啊。省城这么大,上哪找人去?
城里解|放了,其实这市场还是没有破坏的。现在还没有什么国营不国营的,都是那种私营的小客栈小旅馆。
在街上找了一家,干净价钱也合适。
男一间女一间,对付了吃了一口,就得歇下了。晚上城里管制的很严,最好还是别随便走动。这是住进来之前,人家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客栈里的条件一般,大冷天的,被子薄,挤在一个被窝都不暖和。
林老太把林雨桐的手搁在怀里捂着,扭脸问儿媳妇说:“你说百川现在在哪呢?能找见不?”
田占友给了部队的番号,钱思远又给了范家的地址和电话,怎么可能找不到?
“睡吧。”她翻了身,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老太似乎有些近乡情更怯了:“你说……他该不是真忘了咱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一个军装的中年男人揉了揉额头,“行吧!你收拾吧。多带点实用的,也不知道屯子里还活下几个人?”
边上站着端着杯子的军装女人:“都准备着呢。还有当年我哥找来的那个大娘,怎么说也是人家把爹娘大姐他们给葬了的。我单独给她带了一份厚礼。咱不能失礼。”
“多少年了?”男人仰着头,不叫眼泪掉下来,“十七年了吧。坟头的草只怕都荒了。”
“这你放心。”女人笑道:“我哥说了,每一年都给那位大娘寄钱,叫她帮着打理的。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么些年了,又兵荒马乱的,活人尚且顾不过来呢……要真是荒了,你心里也别难受。这世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