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进行得都非常顺利,迄今为止,所有战果和对手的表现,都几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就是那段该死的记忆。在他需要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在他不需要的时候,突然又变得如此清晰。
“将军神算,李守贞这次可是吃了大亏!”见宁子明始终神不守舍,来自韩家的亲兵韩豹子,又故意大声说道。“这一仗,连俘带杀,至少能干掉他两万人。剩下的即便能逃回去,没有一年半载整训,也上不了战场!”
“是啊,李守贞那厮,一直野心勃勃,一直嫌朝廷给他封的地盘太小,麾下兵马太少。这下好了,将军您一刀砍了他半条胳膊下来。万一将来天下有变,他能守住现在的地盘,就已经烧高香了!”来自常家的常乐,也故意大声说话,以期能振作自家保护对象的精神。
“瞧你俩说的,就好像这是一场灭国之战般!”宁子明知道二人是出于一番好心,笑了笑,轻轻摇头。
“不算灭国之战,也差不多!”见他肯出言回应,常乐大喜,立刻接过话头,笑着说道。“更有趣的是,今晚侥幸逃出去的家伙,未必清楚到底是谁偷袭了他们?一旦李守贞把这笔帐记在了呼延琮那厮身上,呵呵,将军您就等着看狗咬狗吧。这俩混账东西,可没一个省油的灯!”
“一时半会儿可能,但时间长了,李守贞未必找不到真相!”宁子明又摇摇头,尽量将心中的疲惫与困惑甩到脑后。
即便自己真的是石延宝,眼下摆在首要位置的,也是活着。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未来。而一个只剩下后脑勺的莽夫,做不了任何事情。
我要活着!
望着越来越明亮的天空,宁子明默默地告诉自己。
“我要活着!”同样明亮的天空下,蔡公亮咬牙切齿地发誓。
只有活下去,才能将昨夜遇袭的详细情况,送回河中李帅案头。只有活下去,才能找武胜军,找那该死的小狐狸石延宝报仇。
他虽然没有看清楚偷袭者的面孔,也没亲眼目睹豹骑军灭亡的整个过程。但是,凭借战场上多年摸爬滚打以及平素坑害别人的经验,他现在就能清楚地推测出,下手者就是武胜军,就是武胜军中刚刚组建没多久的虎翼军。而主谋,只可能是最初那个假装胸口中箭,当着自己的面儿昏死过去的宁子明,也就是二皇子石延宝!
现在回头再看,整个过程就变得一清二楚。韩重赟从开始就没上当,所谓等宁子明伤势稳定就发兵,只是一个拖延时间,借机商量对策的借口。而他蔡某人,却被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玩弄于掌上。直到听到寝帐外的马蹄声时,居然还在做将对方一股脑全歼的美梦!
虎翼军铁骑是从南门冲进大营里头来的,而自己劝告周健良派出的前哨,却去了由泽州山区通往沁阳的东北要道上。该死的韩重赟,分明对沁阳一带的地形无比熟悉,分明知道每一条通往沁阳的大小通道,却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清楚,委托蔡某人替他带路。他麾下的虎翼军分明以骑兵居多,分明每天赶路百里毫无问题,却故意装作体力不支,每天拖拖拉拉只走四十里,撩拨得蔡某人彻底失去了耐性,欺骗得蔡某人彻底失去了戒心!
他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坏?怎么能如此坑害蔡某?蔡某今生如果不雪此仇,有何面目去见被坑死的那些弟兄?
一边发着狠,他一边用仇恨给自己鼓劲。两条腿却一刻不停,以最快速度向西行走。身上的衣服,是半个时辰前,从一个读书人身上扒下来的。怀中的金银,则来自另外一个看似富户的宅院。蔡公亮真的不敢相信,沁阳城附近都打成一锅粥了,居然还有人以为,躲在家中就能避免灾难上门。蔡公亮更不敢相信,那名富户居然会命令僮仆们乖乖地放下刀,任他搜走家中所有的金银和兵器。
临别之前,蔡公亮将自己遇到的所有人统统杀掉了。此乃乱世,敢杀人者才能生存。而不敢提刀者,只是两条腿的羔羊。有了衣服和金银,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留守怀州的地方兵马,前一段时间损失甚大,此刻都躲进城里不敢露头。沿途那些堡寨里的庄丁,也被他自己和周健良两人给杀了个七七八八。沿着脚下的小路继续走下去,不可能有任何官府和地方兵马,出来拦阻自己。而只要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能再往西南多走二十几里。就能抵达黄河岸边,然后抢一条渔船扬帆而去,彻底逃离生天。
想到回去之后,如何鼓动李守贞兴兵报仇。蔡公亮的双腿愈发有力,踩着杂草丛生的小路,一溜小跑,“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早年间当斥候的底子还在,最近一段时间虽然纵情声色,却也没耽搁练武。转眼间,他就又跑出了四五里,回头看看没有任何追兵,忍不住心中一阵轻松,抬起袖子,轻轻擦抹脸上的油汗。
就在此时,忽然有数道刀光,从身侧的灌木中闪起。蔡公亮本能地跳起来躲避,却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身轻如燕,一下子就跳到了半空中。而周围一草一木,瞬间都变得无比低矮。
“弟兄们,这是一头肥羊!快,扒衣服,把他身上的细软全掏出来!趁着兵荒马乱再干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