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洲担心沐哥儿又被拐了,每日都提前半个时辰学堂外等着。下了学,孩子们陆陆续续出来,注意到顾雪洲,对着他的脸指指点点地嬉笑起来,等到沐哥儿出来时,有顽皮的还拍手唱歌大声嘲笑:“谁家阿丑,丑过癞狗,傻子嫌弃,老婆没有。”
沐哥儿黑着脸掉头就要揍人——丑八怪是丑,轮得到你们说吗?!幸好被顾雪洲拦了下来,这小祖宗力气大,他差点都没抱住。前几年的时候他被笑得更厉害,有什么的?
“明天去学堂也不要和同窗打架知不知道?”顾雪洲苦口婆心地叮嘱。
沐哥儿冷哼,就不答应。
“唉。”顾雪洲叹气,“以后我让阿伯来接你吧,我来他们就会笑话你的。学堂里有人欺负你吗?”
沐哥儿觉得好笑:那群笨蛋欺负得了我吗?
“要是他们欺负你别忍着,但是不要因为他们嘲笑我这种事打人。”顾雪洲道。
沐哥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打人是吧?教训人又不止打人一种方法。
顾雪洲看他不情不愿的小脸,继续耐心地和他说话,换个话题,“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说有举人老爷去学堂了?”他还听说这位陆举人要捐建学堂好让更多寒门子弟有书可念。
沐哥儿抬头看了顾雪洲一眼,瞧丑八怪满脸期待的,抿了抿嘴唇,“嗯,那个举人老爷是个山羊胡子的老伯伯,给我们讲学了一刻,还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又夸我字写得好。”
顾雪洲与有荣焉地展颜一笑,摸摸沐哥儿的脑袋,觉得他家沐哥儿就是钟灵毓秀!再转念一想,想到沐哥儿为什么较同龄的孩子聪明,又觉得心酸,沐哥儿说过他在戏班子里每天都要把娘亲教他背过的东西默背一遍,还用树枝在地上或者手指蘸水在桌上练字,只是没有纸和笔,一日都不停,他怕若是浑浑噩噩的哪天会把自己被拐的事都忘了。是以如今念书写功课他都半点不觉得累,恨一日没有二十四个时辰好叫他能学得更多。
没料到回家以后顾师傅和他说:“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一个老朋友,他姓陆,是个举人……”
顾雪洲愣了愣,“又是你老朋友?”县令是老朋友,陆举人也是老朋友,顾师傅到底有多少老朋友?“别和我又是你救过的人啊?”
顾师傅颔首道:“我是救过他一命。”
顾雪洲:“……”
顾师傅神态自若,仿佛在反问“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顾雪洲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顾师傅继续说:“他为人宽容仁厚乐善好施,来此颐养天年,听闻镇上没几个正经的学堂,怜惜寒门学子,想要办个学堂,正巧遇见你家沐哥儿,问了几句之后发现沐哥儿天资聪颖很是欣赏,又听闻了沐哥儿的身世……他的儿子是个出息的,只可惜十几岁便病逝了,女儿又远嫁,如今膝下空虚,本不打算再勉强,可见到沐哥儿,觉得这莫非是上天的缘分。”
顾雪洲听着听着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出神地沉默了片刻,环顾四周,并没见到沐哥儿的身影,应当没有被那个小家伙听到,扶着椅子坐下来,“您让我想想,可以吗?”
一想就是两天。
有顾师傅担保,陆举人定不会是个坏人。陆家有个举人老爷,假如沐哥儿被他们收养了,有个举人的养父,不管是做学问还是举业都有人扶持,比跟着自己做个商户人家的孩子要好多了。更何况陆家比他有钱多了,到时沐哥儿就是真真正正的小少爷,可以锦衣玉食,不必跟着自己吃苦,指不定哪天还会祸从天降被他连累。而且陆举人一定更方便帮沐哥儿找亲生父母。
可他又真的很舍不得沐哥儿。
在顾师傅的陪同下,顾雪洲去见了陆举人。
陆举人笑道:“顾师傅说他的侄儿是个仁厚善良的,果不其然,若是别人,听说了我要收/养/孩子说不定马上答应了,还会与我要点好处,我看得出你却是真心在为孩子考虑的。”
陆举人有钱有地位有学问,还真的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顾雪洲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半点都比不上陆举人。满腹愁绪的顾雪洲便显得神情恍惚,沐哥儿一下学出来就看到,他瞬间就拉下脸,侧身往后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一串好几只大大小小环肥燕瘦的小朋友们顿时噤若寒蝉,沐哥儿对他们抬了抬下巴,这些小孩子就鱼贯走到顾雪洲面前,排好队,深深作揖。
顾雪洲这才回过神,不明白这些小家伙在干什么,还没发问,孩子们就非常诚恳各自说:
“对不起。”
“昨天是我乱说话,我错了。”
“叔叔,对不起。”
沐哥儿负手走过去,瞧着竟然有点顾师傅的风范,他走过去,和蔼可亲地对其中一个同学说:“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来听听?你对我大哥哥说了什么?”
那个同学被吓得要哭了,眼睛都红了,像被狼盯住的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过了会儿才慌张地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赶紧改口,“——哥哥,对不起。”
道了歉,几个人眼巴巴地望着顾雪洲。
顾雪洲冷汗都要流出来,讪讪地试探地回答:“……没关系,我原谅你们了。”
几个人仿佛如蒙大赦,振奋不已,转头再眼巴巴望着沐哥儿。沐哥儿哼了一声,对他们挥挥手表示赦免,孩子们抖着腿,逃出生天般赶紧忙不迭溜了。
“……”儿,“我说了不能打人的。”
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