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兀自摇曳。
塞拉菲娜.多拉蒂垂睫去看地上水波一般的光影,肘上被钢针刺出来的伤口早就消失,徒留下凝结于皮肤上的一点血珠,还有久久未散退的麻痛。
夕阳已自地平线上彻底消失,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天边出现了弧形的苍绿光芒,线条柔和得好像是女神描于夜空上的随性一笔。这是只有在极地才能看见的现象,北境的猎人称它作“天堂之光”,他们说看见它的话将有好事降临。
她既不信神,也未曾把祥兆之说放到心上,然后在抬眸之后、开口之前,终于不得不承认它的确配得上神光之名。
被极光所牵引,她按着自己的手肘站起身来,走近了伫立于窗边的黑发少年。路迦.诺堤正眯着眼睛,把针管里最后一点鲜血推进容器内,表情专注无比,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窗外绝美的景色。女孩沉默着看了片刻,然后扔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漂亮。”
他的回话却与此毫无关系:“……愈来愈蓝了。”
塞拉菲娜偏首往左,看向他没有泪痣的那只眼睛。“不好意思?”
“左眼。”路迦仍定睛于手上的水晶瓶,语气淡然得好像这不过是一句闲聊,然而两个人都很清楚他不说没有意义的话语。“愈来愈蓝了。”
抽血的时候注意到了吗?
“两瓶血与十页文献不足以让我们成为密友哦,路迦少爷。”她虚抚过自己的左睫,塞拉菲娜.多拉蒂似乎很喜欢在下半句话扭转话锋,不听到最后的话根本不可能得知她话里所指的意味,“……我知道它在变蓝。它一直都在变蓝。”
“最后会变成什么颜色?”
“不知道。”金发的女孩笑了一笑,既不显得忧伤也没有一点担忧,仅仅陈述着可见的未来。“或许在完全看不见的时候,你可以形容给我听?”
“好久啊。”永昼反手拭去了嘴角一行酒迹,分明看见了塞拉菲娜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整理自己的袖口,开口时却半个字都没有提,“妳是顺便再给路迦少爷说了一整本童话故事来哄他起床吗?我们等不及,先吃了。”
她先为古布亚与路迦介绍对方,落座时才施施然反驳。“哦,是吗?我看等不及的人只有一个吧。哪里来的‘我们’?”
永昼张了张嘴,似乎有心想与她继续纠缠下去,却在来得及吐出第一个音节之前便被其他事物扯去了注意力──
坐在他与塞拉菲娜.多拉蒂中间的路迦单手握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向古布亚.勃勒提劳放在手边的猎/枪,什么都没有说,便已经顺利捕捉了啡发少年的心神。自那一行三人踏进酒馆开始,便有不少人在经过的时候多看了这桌好几眼,还有几个猎手想上来与他们攀谈,可惜悉数被永昼以眼神吓退。
看他似乎很有兴趣,古布亚笑着主动开口。“路迦先生也对此有些研究?”
塞拉菲娜安静地喝了一口热汤。
猎物已踏中了捕兽器。
在永昼已明确表示出自己的不友善、极夜和她的部份背景也已被他所得悉的情况下,古布亚最想要也最需要探清底细的,恐怕便是路迦.诺堤了。
事实上,后者也异常地配合。塞拉菲娜不觉得自己对路迦有太深的认识,饶是如此,她也知道这个人能做到真正的心思莫测──诺堤家的少爷若真的对什么产生兴趣,也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地步。
然而现在就连初次见面的少年也能看穿他。
这是她所见过最隐晦的先发制人。
“说不上有研究。”法师先生刻意喝了一口酒才回答,深蓝色的双眼却不离长/枪,“只是用过几遍。款式不错。”
“谢谢,我很珍惜它。”啡发的少年微笑点头,一如众人所料,在下半句话开始便已向路迦提问。“北境懂行的人很少,连定期检修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办,想不到今天能够遇上同好。路迦先生若不介意,可以为我看一眼么?”
路迦抬手,在冒着热气的烤肉盘上方接过猎/枪。
金属与木材显然都经过精心计算,大至双行枪管,小到两种物料的接驳口,处处可见不让它受低温影响的匠心。这是专为极地与猎者而设计的制式,其价值甚至不比诺堤放在凡比诺大宅里面的收藏低。不应该属于一个猎户少年。
“还很新,不过用了一年。”他甫开口便点破了关键,“没有什么好修理的,但膛线那里要清洁得再彻底一点,否则会影响准头,甚至自爆。”
古布亚不可能不知道最基础的知识,有此一问不过是句试探,而路迦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啡发少年点点头示意自己受教,“难得遇上,要是能与先生来一场比试的话,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路迦淡然拒绝,“我已有一段时间没碰过,惯用的也不曾带在身边。”
塞拉菲娜托腮听着两人对话,此刻眼珠一转,在酒馆角落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里有掷镖。反正也是以准头决胜,我假定……以此比试也无不可?”
这一部份是随兴之言,事先并未向路迦提及过。
他回头望过来,双眸之中难辨情绪,却正因如此,更让人不自觉想要探究清楚。塞拉菲娜花了几秒钟才能往古布亚的方向移眸,“恕我直言,你们的身量有点差距。若真要来一场的话,古布亚,我想路迦得稍稍让赛。”
她在桌底下拉了拉法师先生的衬衫,又迅速比划了几个手势。
“──又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