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马上骑了三个人,很快就不堪重负。眼看身后的追兵离得越来越近,元妃急了,对许京说:“皇上,他们快追上来了,咱们怎么办?”带着那个累赘,他们三个人都会死的!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眼底浮上一层水光,含泪哭泣道:“不然臣妾还是下去吧,他们要的只是臣妾这个妖妃的命,不会为难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说罢,作势便要跃下马去。
许京一把拽住她的手,沉声道:“别胡闹,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哪怕是牺牲他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他死了,棠棠怎么在这个险恶的世上活下去?他如何忍心留她一个人?
他转过脸,一瞬不瞬地望着纪棠,眼中似有一丝犹豫,但终于还是回归冷寂。果然,他不该一时冲动,去救这个女人。
纪棠触到他的眼神,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寒意,环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松了,“你想,让我跳下去?”她憋着眼泪,努力平复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仿佛死水不起波澜,但细细留心,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微颤。
许京冷峻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哈。”纪棠怒极反笑,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许京,你让我跳下去?”
“皇后娘娘,您素来贤德,叛军想必不会为难您的。”白莲花咬着下唇,哀求道,“臣妾若离了皇上,还不如死了好。皇上……也是一样,离不开臣妾。”
纪棠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直直盯着许京,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哪怕她不是纪棠,只是一个路人,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那么在皇后心中,朕该是怎样的人?”许京突然放柔了声线,眉眼温润,向她伸出手。纪棠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的手心里,紧紧一握,坚定地回答:“你是个好人,哪里都很好。”
许京微笑道:“这个回答……可真是稀奇呢。”世上竟有这么一个傻女人,说他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惜啊,这个女人马上也要死了。他手下一用力,将纪棠整个人狠狠从马背上拽下来,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他毫无愧疚地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却被那里面刻骨的讶异和失望刺中了心脏。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重新淹没了他,同时伴随着的,竟然还有隐约不可明说的恐惧。
此时,纪棠只剩下拇指和食指还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两条腿已经垂到了地上,在白马的拖曳下,被磨得血肉模糊。她很疼,疼得浑身血液倒流,恨不得立即死掉。可他那样无情的眼神,给她的伤害,远比身体上的疼痛还要让她难受一万倍。
“许京,我错了。”她艰难地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沾满鲜血,“我好像真的搞错了一件事。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一记大锤轰然砸中他的后脑勺,他僵硬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向她。然而,纪棠却自己松开了扣住他手腕的两指,如同一片零落枯萎的花瓣,从他的世界剥离而去。
她摔在坚硬的砂砾上,在轰乱纷杂的马蹄声中,犹如花瓣落地,毫无声响。
“如果落在叛军手里,大概会很惨吧。”
纪棠叹了口气,慢慢朝着悬崖爬去。沙子磨破了她的手脚,可她却像完全失去了痛觉。也许是心被刀子一下一下戳得麻木了,她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冷静、清醒,仿佛一场春秋大梦,终于做到了尽头。
听说有一种东西叫女主光环?不知道现在这个炮灰的身体,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她跪在悬崖前,低头瞥了瞥下面的万丈深渊和汹涌的急流。水流在岩石上被拍碎成白色的泡沫,四下溅开,像一只吞噬所有的怪兽,张开獠牙蛰伏在山崖下。
“许京,你知道的,我很怕高,也很怕水。”她呢喃道,“可现在我除了你,什么都不怕了。”
-
许京曾经有过一只风筝,是身边的小太监为了讨好他,给他做的。隔了很多年,他还记得那是用竹骨架成的蝴蝶形状,蝶翼上飘着两条丝带。他心里其实很喜欢,但当它缠到树梢上时,却毫不犹豫地裁断了它的线。
小太监诺诺道:“奴婢去给殿下摘下来。”
“不用了。”他转身就走,“我已经不喜欢了。”
他很清楚,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除了他怀里的人。所以他根本没必要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去调动喜怒哀乐。
可在看见那女人坠落的一瞬间,衣袂飘飘,正如那只风筝上的丝带,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坠了下去。从头到脚像灌足了铅,沉甸甸的,连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下。好奇怪,怎么会突然这么冷?冷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流动的,冷得牙关发抖,想从喉咙里吐出一个音节也不能。
“棠棠。”
元妃缩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但他的心脏,却再也没有重新活动起来。
-
从山谷里传来一声大吼,回声冲击着群山,久久不绝。
“许京,你这个智障——”
“你这个智障——”
“智障——”
纪棠将胸中的闷气一吐而出,却丝毫没觉得轻松,冷风倒灌进衣袍,像细线绞割皮肤。
她最后的意识,是“噗通”掉进水里,昏昏地、沉沉地,坠到了无底巨兽的腹中。
-
“怎么还没醒,算算时间,应该醒了啊……”
一个声音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转悠,让她感觉心烦意乱,连带本来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