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宫相关的消息总是传得极快,不过三五日功夫,全帝京的权贵圈便得知了谢瑢受封安国侯一事。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家俱都琢磨起其中的意味来。大晋朝中带了国字的侯位极是尊崇,超然于旁的侯爵位之上,谢瑢身为渭南侯谢宜的嫡长子,如今一受封便是安国侯,赫然位列其父之上。这谢瑢究竟何德何能,竟得新帝如此青睐?
一时间众说纷纭,褒贬不一,就连他曾被照真大师断言是罗睺凶星孽子的旧事也被挖出来。
便有官拜左光禄大夫的忠直良臣庄敬忧心忡忡道:“莫非这孽子连陛下也蒙蔽了?不成,我这就写奏疏上禀天听,切勿令新帝受奸人所惑!”
好在这位良臣有位知情的贤妻,新封安国侯的消息也是她自手帕交处听来,特特告知给丈夫,如今见他神色忧虑,起身就要去书房,连忙拉住他衣袖,劝阻道:“相公有所不知……”遂遣退身边服侍的仆从,低声将谢瑢的身世同他大略说了说。
随后笑道:“相公,你仔细想想,那谢瑢先前好端端的,待渭南侯夫人生了谢瑨,怎的就突然成了罗睺星托生?”
庄敬动容道:“照真大师德高望重,又岂会协助侯夫人迫害幼子,不惜欺骗天下人……”
庄敬的夫人姓童,闻言只一味摇头,露出玩味颇深的神色,笑叹道:“照真大师不过批了个八字,至于那是谁人的八字,却同大师无关。”
庄敬一震,遂闭上眼长叹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渭南侯就坐视不理不成?若当真如此,那安国侯爹不疼娘不爱,到如今总算是上苍有眼,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喜可贺。”
童夫人便笑吟吟道:“我听说那安国侯风光霁月,神仙样的人物,在外头一露面便引得万人空巷、掷果盈车。有潘卫之貌,更具曹左之才,智珠在握、风仪无双,微末之时便引得无数芳心倾倒,如今飞黄腾达了,只怕说亲的媒人要踏破门槛……相公!”她突然福至心田,一拍手喜道:“我看七娘就合适,不如……我去探探口风?”
庄七娘今年十七,大晋因人丁凋零,举朝尚早婚,通常男子二十、女子十六便要嫁娶,只是高门士族却将这律令置若罔闻,总要多拖个几年才肯结亲。
这其中尤以女子为甚,父母一则舍不得爱女离家,二则,却是因朝中局势频频变换,稍有不慎便结错亲、站错队,连累亲族万劫不复。
是以不得不慎之又慎。
譬如这位庄七娘,便是庄敬的兄长按着未来皇后的格局精心教养出来,将来要送入宫的。好在她年纪尚幼,未曾急着入宫,如今反倒躲过一劫,不必随先帝归隐。
庄氏一族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更加谨慎行事。
故而庄敬立时沉下脸来,斥道:“七娘的事,你莫要插手。安国侯才受封几日,你便巴巴地想要贴上去,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这新帝、这新贵……能立到几时……且先瞧着吧。”
童夫人委屈闭上嘴,却忆起了二十余年前,她曾与谢瑢的生母白夫人见过一面。
那位白夫人的容貌言谈、教养仪态俱是上上之选,若不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她贫寒出身,童夫人只怕要将她当做另一个庄七娘。
那位白夫人同曾经令半个京师魂牵梦萦的玉人公子谢宜站在一处,当真如神仙眷侣般相映生辉。童夫人彼时新婚,同丈夫正是浓情蜜意时,便分明看得清楚,那二人彼此对视时,眼中情意绵绵,浓得遮也遮不住,好似连站在一旁,也能感染几分喜乐一般。
这样两个人的子嗣,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只可惜谢瑢却被冠以凶星污名,更被剥夺世子之位,深居简出,几乎在建邺销声匿迹,童夫人多少年来竟缘悭一面。偶有传闻,也不过说哪家小姐见了谢瑢,顿时被美貌所惑,神魂颠倒,却终归不过是些传言罢了。
唯独建安十九年仲夏那日,童夫人自娘家回府,马车穿过七环桥时,同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狭路相逢。七环桥路窄,她用的是左光禄大夫规制的驷乘马车,格外宽大,便阻住了通路。对面的侍女笑意吟吟,嗓音柔婉,只道:“童夫人先请。”
那马车便缓缓转到了桥头宽阔处,因路略窄,马夫转圜时花费了些时候,童夫人便听见自家仆从同对面的仆从小声交谈了几句,那侍女自报家门,竟是渭南侯长公子的车架。
童夫人禁不住坐直了身躯,只觉得手足俱有些微颤抖,马车交错而过时,她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却只见到对面马车垂着青竹丝织就的竹帘,浅葱色犹如清晨迷蒙在淮水上一抹青烟,帘帐内隐隐约约透出个人影来。
这一年谢瑢刚及冠,仍是着素淡白衣,不曾束发,坐姿安闲。再多却看得不真切,却仍是叫童夫人心头如小鹿乱撞,只觉哪怕人间万千绝色,董贤再世,卫玠重生,也比不过眼前这典雅荣华的人影。
待得马车行得远了,童夫人方才抚了抚悸动的胸口,按了按微红的眼角,长长呼出口气来,心中便有了小小的满足感。果然那样阆苑仙葩两位人物的子嗣,合该是这般出尘高华、催人心折的模样。
若是换作后世,童夫人这心绪举止,倒有个贴切的词形容,是为“追星”。
她这边厢想得出神,直等庄敬连唤了数声方才回过神来,不觉有些赧然,解释道:“妾身只是在想,安国侯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也不知最后要便宜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