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谢不敏。”她笑着摆摆手。
曦月瞥了她一眼:“这只能说明,你还没有完全放下。十里八乡都知道,秦水生是个憨厚的老好人,极为孝顺。且家境殷实,家中光渔船就有五六条。何况人家还是正儿八经的秀才,天子门生,虽算不上学富五车但至少比那些目不识丁的要好太多了吧。”
燕凝道:“你这是在给我说媒?”
“不算。”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在此终老,还是找个平凡人嫁了,过过安稳的日子。若论身份,这里没有一个人配得上你。可是一辈子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也就过去了。在意这些虚得做什么?”她眼神清透若有所思。
燕凝笑:“你这是在劝我还是在劝你自己?”
“都有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窗外云影飘荡,映照着无穷的心事。
燕凝看着早已醉倒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扶上了床,脱去鞋袜盖好被子,才慢悠悠地朝家里晃去。
腥咸的海风从东面吹来,凉爽袭人。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转而转头向海边走去。一个人的时候,她喜欢在海边的奇崛嶙峋的礁石上安静地坐着。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整天;有时候回头想想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很多事情真的都记不得了。
许是时间太过久远,远到连那个人的面目都已模糊不清了。
五年前,她被长平村打渔的渔夫救了上来,那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幸而神医穆曦月一直在长平隐居才堪堪救下了她一命。她一直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穆神医却说,她之前体弱不过是寒气侵身长期在体内郁结。然而此番大难不死却恰好把体内淤积的寒气打散,只要放宽身心,不要忧思过甚,这条命算是保下了。
她只觉得好笑,老天倒是是仁慈还是善良呢?带着痛苦的回忆继续走下去,还是一了百了地结束到底那一个会更好过?
不是没想过继续了断,穆神医却说:“我呢,不可能见死不救。你要是真想死,就赶快好起来,去到离这儿远远的地方,我便救不了了。”
那时她刚刚认识穆曦月,只觉得这个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风范,必不是凡人。而她早已筋疲力尽,便也无意深交。
穆曦月何许人也,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看不出她的顾虑,便也无意多言。除了起初几次问诊,便再没有交集。
她想,最初的三个月,幸好有收留她的那家人在。对来历不明的她从未怀疑过,阿爹和阿娘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后来她才知道阿爹阿娘的亲生儿子在一次出海时被海盗杀害了,他的媳妇也跟着殉情而死,唯独剩下一个五岁的儿子元笙。
家中年迈的阿爹日日出海打鱼,阿娘体弱多病。她心中甚是惭愧,便认了阿爹阿娘做了爹娘,认了元笙做干儿子。她说,她是未亡人,夫君已经故去。本是殉情投水,这世上已经了无牵挂,然而老天可怜让她重新来过,便是要她孝敬爹娘,将她未能实现的遗憾填补上去。
她听得见,跃下悬崖的那天,那个人也随着她一起跃了下来。她想如果黄泉路上一起走,来世是不是还可以再重逢?可是她独自醒了过来,所以自当由她为他披麻戴孝,为他终身守孝。
幸而,长平村民风淳朴,村民们善良热情渐渐让她忘却了外面的那个天地。一辈子,由此生,由此死,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与曦月的相知,是在她逐渐显怀的时候,村里流言四起。
曦月算是外来人,比燕凝早来到长平村两个月,来时是孤身一人。也一个人在东边的茅草屋里住着,一开始靠看病赚一些银子。后来因她医术出神入化,更被远近皆奉为活菩萨。好多人更是从很远地方赶过来只为看病求药。这年头,大夫实在是个香饽饽。
殊不知,那时她便已怀了身孕,且是未婚先孕。
长平村虽然淳朴,但是断断容不得这般有辱风化的事情的。村长带领一伙人便要把她驱逐出村,从头至尾曦月神色淡淡自己收拾了包袱便要离开。那时鬼使神差地,燕凝站了出来为她说话。从她对整个长平村的大恩大德,说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口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得所有人都动容了。
村长抹着泪说,长平村穆神医要待到多久都可以,甚至愿意把曦月加进长平村的宗祠。
穆曦月笑了笑说:“多谢村长的好意,不过曦月一个人漂泊惯了。长平村愿意收留已经不胜感激,万不可再入宗祠。”
后来,青丫头出生。名字还是燕凝起的,她抱着小小的孩子,手脚都无处安放一般,看得曦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凝,起一个名字吧。”
“你确定?”
曦月点头,一双眼睛晶亮。
“叫青儿吧。”她若有所思道,眼眸无意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曦月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嗯,叫青儿吧,青儿好。但愿……青儿能让你不那么难过。”
她诧异地望着曦月的眼,却看见她眼中了然的笑意。
那种温暖,充斥在心中,久久未曾散去。
前半生,她一直在漂泊。即便拥有得很多,可是内心依然空空荡荡。如今依然是孑然一身,却突然有了家的感觉。
五年的时光如水,一晃也就过去了。青儿渐渐长大,元笙也长成了一个小少年,老成持重,像他的夫子一般憨憨傻傻。
他的夫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