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她们母女两的一唱一和,只死死地握着拳头,以指尖触进手掌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忍耐,眼下除了忍,我还能做什么呢?刘王氏说的对,我那做部长的姐夫公公都没办法,我还能指望谁来替父亲翻案?
婉昭一口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地叫着,再加上她母亲的冷嘲热讽,多年来对长房的怨恨,怕是都解气了吧?
我突然能想到今早在祠堂二叔对父亲都说了些什么,他的妻儿尚且如此,作为一切幕后的主谋,他的怨恨,只怕比起这些是更上一层楼吧?
等她们笑够了,我才重新看向刘王氏道:“二婶婶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再去帮罕昭请一回二叔,不然的话,罕昭不介意擅闯您的内室!”
“呦,二小姐这是威胁你婶婶我呢?这些不顾礼义廉耻的话也只有你能说的出口了。”刘王氏插了腰道。
“威胁?罕昭哪里敢?只是,我既做了杀人犯的女儿,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杀人放火的事我都不怕了,礼义廉耻又算得上哪般?劳烦婶子行个方便,我在这院子里等的时间也够久了,剩下的时间,我怕是等不起!二叔不来见我,只好我这做晚辈的亲自去寻了。”我说罢,不再看她,径自往室内走。
正走着,婉昭不知从哪里端来一个装着凉水的铜盆,不管不顾迎着我一泼,那冰水“哗”得一声,兜头兜脸尽数泼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觉得一个激灵,全身的毛孔悉数张开,大衣里的旗袍料子冰冷彻骨,激得我打着冷颤。
“二姐姐清醒了吗?”
是啊,清醒了吗?我问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还有当初吗?
“阿昭,阿昭!”贺叔同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进来,看到我这幅样子,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我的身子,惊怒交加,“你们做什么!”
婉昭看到贺叔同,到底有些胆怯,“咣当”一声,铜盆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姆妈……”
“你们该庆幸我不打女人!”贺叔同咬牙切齿,“阿昭,我们不见他了,我们回家!”
刘王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很快回过神来,看着我们转身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别人不要了的烂鞋被你捡了,还宝贝的什么似的,你以为顾少顷为什么放手了,还不是看他们家是个无底洞,怕把自己载进去,亏你们贺家还是大户人家,娶了个破落户儿,还当宝贝似的,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觊觎刘庆松死了,好分我们刘家的家产!”
原来心里积得怨久了,化成语言是这般恶毒,我听着这些话,由着它们化成刀子往心里钝着,冰冷刺骨的水珠滑过一样冰冷而麻木的面孔,我只觉得头越来越重,靠在贺叔同身上也觉得恍惚。
“二太太,我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麻烦你转告二老爷,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今时往日的账,我们一并算!”
说罢,贺叔同一把抱起我,从这里走了出去。
我由着他抱着走出了徽园,这才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你认得路?”
“我要是不进去,你还预备被他们羞辱到什么时候?阿昭,我记得初见你时你不是现在忍气吞声的模样,如今……”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吩咐老贺开车送我回贺公馆。
“不……不能回去,我们去警局,我还有话对父亲说。”
“你这样还怎么去警局,不马上换掉这身衣服,你会生病的,到时候岳父没救成,你自己病倒了,你拿什么去到处奔波?老贺,开车!”
待回了贺公馆,贺部长已经在大厅等我们,他看着我与贺叔同慢慢走进来,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眼里有愧疚之色,“你们……去了哪里?”
贺叔同回道:“我们去找了刘仁松,可是他闭门不见!”
“哎……”贺九铭长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您怎么了?”我看着他神色不对,突然心里一紧,怯怯问道。
没成想这一问,却惹来贺九铭突然对我鞠了一恭,他低着身子,似乎在等着我的原谅,沉痛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孩子啊,你要节哀。你父亲他……他在狱中自尽了!”
“阿昭,阿昭!”
昏迷前,我只听到贺叔同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之后,便是无尽黑暗。
这一睡,仿佛总是醒不过来,似梦似醒间,很多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之后又静了下去。屋子里白天黑夜的变幻着,人也跟着昏昏沉沉,起初的时候只是昏迷,可到了最后,却开始伴随着没日没夜的梦魇。
梦里总是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一会儿是小时的乳名,一会儿是大了的阿昭,还有人唤着我永嘉,永嘉永嘉的叫着,想愿我永受嘉福!可这是哪门子的嘉福?
还有意识的时候,我在心里告诫着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那些牛鬼蛇神通通就远去了,管他什么内鬼不内鬼,管他什么顾少顷还是顾儒林,这些人都不在我身边,都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该有多好?黑暗中,仿佛总有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睛盯着我,盯着久了,那眼里也流出冰冷的泪,仿佛是顾少顷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我的名字,又仿佛是贺叔同,其实我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他吧!还有谁呢?那些死去的亲人,并没有如想象中进入我的梦境!
又这样过了很久,终于是醒了,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翡翠怯生生地立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