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再一次升起来了。
长尾政景早早地站在春日山城天守阁三层的阳台,神色空寂,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愿往山下看,但不论他把目光转向哪里,视野所及之处,都有着废墟和尸体。
春日山城的城下町早已成为一片废墟,连日来的拉锯战让这片废墟几乎被夷为平地。
数不清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散落其……长尾政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去收容那些尸体。
或者说……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尸体没有被收容掩埋。
他知道是什么人阻止着这一切。
武田晴信!
那个所谓的甲斐之虎,武田大膳大夫晴信!
自第一天高梨秀政被伏击开始,城下町的尸体一直累积着。
不论是高梨家足轻的尸体,还是武田家武士的血肉,只要是阵亡在城下的人们,全部被仍在原地——偶尔也有重伤无法作战的人,被扔下来自生自灭。
刚开始的几天,长尾政景还未意识到武田军这种反常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武田军一直未有收容尸体的举动。
昨天傍晚,在武田军退兵之后,长尾政景派出了一个小队去城外收拾。但没过多久,武田军的骑马队杀了过来。
危机之下,长尾政景甚至来不及让那个小队返回城内,只能立刻关闭城门。
这一事件的结果,是他派出去的小队全灭,武田军的去而复返也因他的果断裁决而顿兵城下。
如果城下的尸体一直得不到收容的话,很容易滋生病毒,蔓延成瘟疫——最常见的一种,如鼠疫,瘟疫一旦蔓延开来,不是人力能够阻止的了。
至少不是长尾政景所能阻止的。
半个时辰之后,长尾政景听到了城东武田军的法螺。
“从今天开始,加派一倍的人手保护水源,不仅要考虑到被切断的可能性,也要防止武田家忍者的投毒!”
他如是吩咐下去,内心的忧虑却如同天空的朝霞一般。
——色彩斑斓,波乱万丈。
随着武田军的缓缓推进,长尾政景发觉了对方的些许不同。
他们的足轻阵,怎么多了许多的小荷驮?
难道武田家要给春日山城送粮食么?
长尾政景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在看清了车的东西之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他身后的宇佐美定满见政景瞬息之间变了颜色,不由有些好。
“大人……对方难道是打造了新式战具了吗?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如果是新式战具的话……我应该感到高兴啊,因为……武田军的小荷驮运载的,全部都是尸体!”
“尸体!”
饶是宇佐美定满顶过大风经过大浪也吹过大牛逼,但听到“尸体”二字,还是有些惊讶,但老奸巨猾的他很快想到了什么。
“尸体……马萨卡……”
宇佐美定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没错……他们屠杀了越后的农民,把他们的尸体堆在城下……武田晴信没有能力攻下春日山城。”
长尾政景咬紧了牙关,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骄傲呢,还是应该悔恨呢。
他以劣势的兵力笼城据守春日山城,让号称极善用兵的武田晴信无可奈何,是不是应该自豪?
因为他的努力,越后在失去了长尾景虎的情况下,仍未向武田家卑躬屈膝,却因此而迎来了灭顶之灾。
如果瘟疫一旦形成,算是长尾景虎赶来这里,也无济于事了。
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嵌入掌,没过多久,政景的拳头缝里渗出了血丝。
他大步从阳台离开,到了台阶前,正要下去的时候,回过头来道
“我长尾政景无妻无子,若是此战不能生还,请宇佐美大人代我主持春日山城……如果我无法阻止敌军的话,请宇佐美大人赶快把家眷从后山送出去。”
不待宇佐美定满作出回应,长尾政景大踏步下了天守。
从高高的天守阁三层,顺着长长的之字形阶梯走下去,长尾政景的心头弥漫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悲伤。
……不知道绫姬殿怎样了,只希望她没有落到武田家的手。
……算我这么喜欢她,又能怎样,她还不是出家去做了尼姑?
……算了,一切都算了,我是长尾一门宗家的家督,又何必去想一个小尼姑呢。
政景的眼眶渐渐变红发热,走到武士居住的二之丸外,已忍不住堕下泪来。
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觉得一股莫可名状的斗志在心底蔓延开来,虽然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命运,但他还是忍不住为之而感到兴奋,接着,他在二之丸外放声大喊
“越后的武士们!到了拔刀的时刻了!”
不用政景吩咐,笼城的武士们早已准备好了衣甲和武器,只待政景一声令下,便可去登城作战,但政景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越后的武士们!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了!”
……政景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笼城吗,怎么决一死战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也有少数的几个人似乎意识到了长尾政景的情绪正在变得越来越慷慨激昂。
“武田晴信!武田军!他们入侵越后,焚毁春日山城的城下町,这是足以让神佛愤怒的罪行!但这还不够,因为他们屠杀了无辜的越后人,扫荡了周围的所有村落!杀死了无辜的老弱妇孺!”
!—!—!—!
这是怎么回事?武田军竟然去搞大屠杀?
这有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