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退兵吗?”
思忖良久,小岛职镇终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出来。
“纵然攻破松仓城,在上杉氏的插手之下,也无法将椎名氏的领地吞下。与上杉家为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神保长职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与上杉家为敌,其实是最坏的选择。在我看来,与上杉氏作对,下场一定比跟加贺一向宗作对更惨。但是……”
长职话锋一转,
“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小岛职镇不由惘然,一时失语,任由神保长职自顾自地说道:
“二十八年前,长尾为景西征,一路上势如破竹,我神保军多次聚集起来的军势,皆被他一轰而散。我永远记得兵败守山城的那一夜,父亲将我叫到天守阁内。职镇君,你猜一猜,那个时候父亲跟我说了些什么?”
小岛职镇只觉喉咙有些发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长职所言的二十八年前,乃是当时身为越后守护代的长尾为景,出征越中,讨伐同为越中守护代的神保家。
长尾家便是上杉家的前身,兵锋何其锐利,又怎是神保家能够抵挡。
小岛职镇仍然记得,当时刚刚元服的他,亲眼目睹了神保家的兵败,亦是亲身感受到了为人附庸的耻辱。
不待小岛职镇反应过来,神保长职已是眼眶湿润地说道:
“那个时候,父亲告诉我,一定、一定要振兴神保家的家名,宁为鬼雄、不为鸡犬!职镇君,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岛职镇眼中亦有精光闪过,他自幼便是长职的伴当,当然明白上代家督的遗言。
神保氏本是能登畠山家的一个代官,历经十代经营,方才能以守护代的家格成为西越中一代的大名。他们本就出身卑微,当然不愿在乱世中继续蝇营狗苟,就算是在乱世的争逐中被击败、人死国灭,亦好过在别人的恩赐中苟活下去。
所谓宁为鬼雄,不为鸡犬是也!
“在告诫我要振兴神保家之后,父亲就切腹谢罪,以换取长尾为景的宽宥,求得了神保家苟延残喘的机会……我亦捡回了一条命,在家臣们的护送下蛰伏在泷山城中。职镇君,你明白吗,你我能有今日,全赖父亲大人那切腹自戕的余荫啊!”
小岛职镇面色戚戚,终于正色道:
“职镇当然明白,若非大殿下当年的替罪,我神保家绝无存续之理。可既然连家族的存续都要仰他人鼻息,不如奋力一搏。此战若是就此罢手,我们神保家将再无统一越中的机会,以佐佐成政的韬略和手腕,亦迟早将神保家蚕食分割,所以……此战,就算是损伤惨重、就算是后方遇袭,也只能继续下去。
“松仓城必须攻陷,否则我神保家,将永无出头之日!”
小岛职镇说完这些,胸怀中已是燃起了强烈的斗志,抬起头来望向他的主君,发现神保长职那双泛着血丝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二十八年来,夙夜忧叹,为的便是这个一统越中的机会,若是此战兵败,最坏也不过我切腹谢罪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若万一真的那样,我还要拜托你,好好照顾长住了!”
小岛职镇亦觉眼眶一热,蓦地伏下身去,躬身领命:
“哈!”
次日平明,神保军再次发动了进攻。
在损失了寺崎众、调走神保觉广、神保氏张之后,他们仍有为数六千的军势,经历接连数日的攻城作战后,仍能调动五千人的兵力。
这一次,神保长职不再留手,将全部的兵力分为五队,以四队围城,一队轮流攻伐。
“攻破城池的那一队,我将赏赐主将万石的领地!最先攻入城池的一百人,全部提拔为武士,赏百反水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神保氏诸将贾勇而战,很快便攀上了松仓城的城墙。
与寻常的小木城不同,松仓城矗立在松仓山上,为连郭式结构,外侧城墙使用厚实的土塀包裹,亦有防火之效。
在大筒被大量使用之前,这种土塀包裹的城墙,亦是战国时代的最高规格。
一日下来,神保军与椎名军皆是死伤惨重,数百具尸体堆在松仓城的城墙下,死状可怖,再加上夏日炎热,尸体和血液引来无数蚊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奇怪的是,休战之后,神保长职却制止了部下收容尸体的行动。
“主公您的意思是?”
小岛职镇联想到数年前武田晴信在春日山城城下制造鼠疫的做法,不由不寒而栗。
神保长职却并未如此丧心病狂,望了望松仓山和山上的松仓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职镇,你带人收集干柴和引火之物,现在就去!我要——
“火烧松仓山!”
神保氏诸将闻言大惊,心道主公这是怎么了,战国时代,攻城拔寨虽然多如牛毛,却并不直接焚毁城池。
烧什么啊?又不是礼拜六魔王,没必要动不动玩火。
攻城是为了夺取,而非毁灭,在这一点上,世人皆有共识。
但神保长职这次……是要毁灭松仓城吗?
“主公,此举不妥啊!”
有家臣如此劝谏。
“无妨,纵然火烧松仓城,我先前作出的承诺依然有效!此战登先者,皆有厚赏!诸君奋勇上前,为我攻破此城,便在今夜!”
诸将见家督一意孤行,自然是无法反对,但他们亦是为神保长职那炽烈的斗志所感染,俱是高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