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升过了近处的树梢时,赤井辉子长枪一竖,她自己连着身后一共三十骑就在海边的道路上缓缓停了下来。
按照赤井辉子先前的命令,他们该是顺着这条道路一直往东,前往越后春日山城,向关东管领求援。
此时距离一揆众的距离不过十里,还远远称不上安全,为何首领突然下令停下了?
众人带着疑惑执行了命令,而素来和辉子亲近的成田甲斐已是早早问道:
“姨母,为何不继续行军啊?”
此时,赤井辉子调转马头,面向西方、怔怔地出神。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佐佐成政早就算到有人会以椎名遗族的身份挑起一揆,又让她来组建这一只新的骑马队,她这支骑马队的使命,并非是简单地向越后求援这么简单。
究竟是什么样的行动,需要她集合二三十骑,才能帮佐佐成政完成?
辉子一时间难以想出个究竟来。
见辉子毫无反应,甲斐再次问道:
“姨母?”
辉子这才从思索惊醒,注意到众人皆是一样地心怀疑惑,遂道:
“我们足足有三十骑,不可能全部都前往越后报信。因为,信使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表面上看,辉子的话很符合逻辑,但众人思索之下,都是感到后背有些发寒。
只让一个人去越后报信,言下之意是……
且不说此去越后路途遥远,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非得两天不可,若是路上再有拦截,只怕单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进入春日山城。
而余下的二十九人,若不去越后,便只有回归越中战场一途。
可仅凭他们二十九骑,于战事何益?
一时间,众人踌躇不定,纷纷望向为首的赤井辉子,辉子只是问道:
“可有勇士愿意前往春日山城,将战事报于与管领殿下?”
她在众骑士中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往日里高傲的武士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唯有成田甲斐对她瞪着眼,却不说话。辉子心中微有遗憾,但很快释然,朗声道:
“我知道,此去越后,可谓九死一生,比留在越中参战更加危险。诸君大可不必气馁,由我一人前去越后便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忍不住发出惊呼,只见辉子又道:
“我的外甥女成田甲斐,虽然年幼,但在军法上天赋过人,我走之后,诸位可暂且以她为首,前往西越中与佐佐大人——”
“不!你不能去越后!”成田甲斐突兀地打断了她,“你是这一支骑马队的首领,怎可就此撒手不管?”
“不……作为佐佐大人的家臣,守护主君乃是我的使命!”
辉子毫不犹豫地反驳道,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微笑着送她“小云雀”的男人,已经走进了她的内心。
“错!你身为‘蔷薇骑士团’团长,带领你的属下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才是你的使命!我们关东人并不是佐佐家的家臣,姨母你不要被佐佐成政那个家伙给骗了!”
成田甲斐的声音颇为高亢,众人听到之后纷纷色变,三三两两地对望起来,用眼神交流着内心的想法。
赤井辉子沉默了。
见姨母如此,成田甲斐不由松了口气,她虽口口声声以关东人自居,实际上对佐佐成政并无恶感,只是为了赤井辉子的安全,不希望她去为佐佐成政卖命。
但辉子很快就握了握拳头,原本稍有迷茫的双眸变得愈发清明,眼神也随之坚定。
相对于甲斐声调的高亢,辉子反倒平静地说道:
“你所言不错,我的确是上野人,也并非佐佐大人的家臣,我只是一个人质,为了家族而寄身在北陆佐佐家的人质。而且还是那种家督背叛过上杉家、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人质。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诸位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众人纷纷变色。
他们都是出身关东大名、小名的家族,多半是家中一门众或重臣之后,这两年来在北陆的生活虽然优渥,但并不是代表为所欲为了。
最重要的一点,乃是他们身为人质的事实。
“虽然佐佐大人并不怎么限制大家的自由,但人质就是人质,就算是想要出逃,也难以逃过上杉氏在北陆和关东布下的大网。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大家和我都是一样的看法。”
赤井辉子又道,她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作为人质的我们,有着悲哀的命运,我并不否认。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作为人质,就被注定了笼中鸟般的一生,再也没有振翅高飞的机会。关东管领上杉辉虎有匡扶天下、重振幕府声威的夙愿,而佐佐大人却有包藏宇宙之志、并吞八荒之心。这些年佐佐内藏助成政的所作所为,诸位想必看在眼里。你我在关东宗家的那几万石领地,说实话并不被佐佐大人放在心上。佐佐成政想要的,是整个日本!”
听到辉子道破佐佐成政的野心,众人都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但所求也不过一座城池,野心大一些的想着夺嫡继承家督,一国之地已经是他们野心的极限了,可佐佐成政竟然望向篡夺整个日本?
“雄鹰振翅高飞的时候,不会想着去害麻雀的性命,而鸟雀们只要跟随着雄鹰,也必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诸君的面前。”
赤井辉子眼中的战意渐渐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