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传出的消息,扩散得比胭脂预想的还要快。
当天傍晚,白水部便在林间遭遇了第一场伏击。
他不想与这些正派人士动手,但袭来的都是要命的杀招。他们是怀着一腔正义而来,才不会管那“魔种”是个多么好、多么可爱的小姑娘,不会管她是谁誓死维护的爱侣。
他只能拼命,只能让他们受伤,只能让他们流血。
鲜血化成的冰刀自腿中生出,刺穿了最后一名伏击者的小腿。这是一个面庞稚嫩的少年,之前跳到他面前叫骂时,眉宇飞扬,眼里闪动着年轻的骄傲张狂。
他一念动,从他血液里化出冰刃,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发出惨叫,心里难过得不行。
少年倒下的时候,依然在骄傲地训斥他:“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白水部从他脸畔一掠而过,飞上树杪。这些人用的是茅山术,茅山弟子一天内脚程就已经到了这里,云梦县周边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会被反复筛过。他不能再在这里久留。
次日深夜,他在江边唤起一个在船上守夜的渔人,讨要一点过夜的饼饵果腹。渔人进了船舱,出来的却是两道雪亮的剑光,一道直刺心口,一道直刺眉心。他急遽矮身后退,闪开一剑,另一剑倏地挑散他的发髻,削断一缕长发。
昆仑剑,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凤清仪惯用的剑术,看来昆仑派还是搅进来了。魏夫人已经赢得了时间差,在她的激烈言辞鼓动各派之后,恐怕连昆仑长老等人也很难拿出理由来阻止本门的行动。
两个白袍的昆仑弟子又举剑袭来,剑势如狂风暴雪,意境无限壮美。这是凤清仪最爱的剑法,精妙灵动,隽逸fēng_liú,适合雪山绝顶御剑乘风,也适合月下花前挑杯小酌。可此时,昆仑剑在他们手中成了杀人剑,剑出如风啸雷响,杀意也无比狂暴。
但他毕竟是白铁珊,面对还有血肉之躯的敌手,他有更迅捷的办法。
十字冰凌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双臂上穿出,撕裂肌肉筋腱。他们惨呼着丢下宝剑,从空中跌下,刚要迈步起身,手脚都被冻在地上。
白水部走近他们,并不意外地在两个年轻人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恨意。
他自嘲地笑笑。从前他习惯了人们眼中的轻蔑和侮辱,后来又习惯了民众眼中的钦佩和敬慕,还真的极少极少,在他人眼中看到这种情绪。好像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鬼。
这个“穷凶极恶的魔鬼”蹲了下来,握住他们的手臂查看。
一个因为恐惧和恨意破口大骂,另一个却开始泪流:“师兄,我的手筋好像断了,以后怎么用剑?”
白水部冷冷道:“废不了。不过,若还想追杀我,就废定了。”
十字冰凌融化了,年轻人的手臂上出现四个窟窿,血流不止。白水部张手覆在血洞上,血肉里立刻出现细短冰针,眨眼间就弯曲扣合在一起,缝合了肌肉筋腱。
白水部踏上奔流的江水,回头道:“十二个时辰内不要轻举妄动!”
这对师兄弟面面相觑,目送他乘流而去,倏忽消失在冬晨的薄雾中。
他登山遇到樵夫,下山遇到猎户,过江遇到渔人,过草市遇到货郎。但他不再敢和他们打交道。有好多次,“樵夫”的柴刀当头劈来,“猎户”的弓箭直射他胸前,“渔人”的罗网绊住他在江里的腿脚,“货郎”把挑担一推,奇险的阵法瞬间启动,千刀万剑向他刺来。
他知道他们算是好人,满心正义、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好人。此事之前,他景仰他们,把他们引为战友。但现在,他们要杀他的小鱼儿。他们是正,而李昀羲和自己是邪。
他匿身于水波冰凉的洞庭湖底,心底也是冰凉。即使有百花令遮蔽气息,来来往往的鱼群还是不敢太靠近他。他问一条桃花棒:“为什么不敢游过来?”
桃花棒儿鱼怯怯地说:“……觉得有很可怕的东西。”说着,它一甩尾巴就逃进了湖底深密的水草里。
李昀羲从一场倦眠中醒来,短暂的空白散去,被幸福地遗忘片刻的痛苦又全部回到了心里。她从卧榻上跃下,望向窗外,海边风起云涌,乌云追逐着巨浪,巨浪翻滚着乌云。雷声沉沉,像是即将有一场倾盆的雨。白水部翻过的山,越过水,遭遇的伏击,来自正义之士的刀剑……一幕幕都通过心海上的天空呈现在她面前。她也深沉地感受到了他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呼唤道:“白铁珊,我醒了。”
外面再残酷又怎样,花香月明他们要一起看,风刀霜剑亦然。
下一刻,她就飞出了他的灵墟,出现在洞庭湖柔曼的水波里。
红衣飘摇,她在直透水底的阳光里对他微微一笑,明媚鲜妍如昔:“我们在哪?”
白水部揽住她,笑道:“洞庭湖。”他望向水面:“三山五岳都在找我们,还有很多没有打过交道的小门派。我只好暂时藏在洞庭湖底,这里连渔人都发现不了……我在之前经过的那个镇子里,看到有修行者在散发我们的画像。”
李昀羲讶然:“画像?难道他们还画影图形,发动百姓追缉我们?”
“百姓不会像他们那样上天入海地追我们,但,能认出我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白水部嗤笑,“他们给百姓发放护身符咒,说我们是吃小孩的妖魔,一旦见到必须拼死相抗,将消息告知他们,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老百姓会想怕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