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怎么会不是呢?
言霄笑笑,他不是不信命,或者小时候,他是不信命的,觉得必死之谈很是无稽。
可是到了现在,他也信得很。
他面前的外祖母就像天下所有的老太太一样,憔悴沧桑,又孤独落寞。看着她谁都无法想象三十年前,她是怎么一位能言善辩,连丈夫都夸奖她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皇后啊。
他说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慢慢拨开了刘太后的心,把她最不愿意承认,最不想要记起的事情重新摆在眼前,也毫不犹豫地斩断着她的希望。
“外祖母,本来外祖父和母亲都不用那么早死的对不对?宫里一直都有邪方流传吧,比如死人血入药之类的,但是外祖父他无法接受,无法把自己的命建立在别人的死亡身上,所以,他比先代祖先都死得早是不是?”
而他的母亲,静穆大长公主也是一样,他才五岁的时候,二十多岁的母亲就溘然长逝。
“母亲和外祖父一样对不对,她也接受不了这种邪门歪道,所以,她宁愿选择死。”
所以外祖父交代母亲的四个字,才会是:问心无愧。
谁都会怕死,他们还是皇族,更想长久地享受富贵,但不是用这种,以命换命的法子。
就像他如今这样,知道了自己的药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
“不,不是的……霄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刘太后垂下泪,想要说服外孙。
“好,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谈,就说现在。”
他退了一步,依旧很平静地望着刘太后:
“噩运轮到了许清昀身上,所以皇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邪术,您为了我,就坐视他们如此可怕的行径,那我们成了什么?杀人吃人的妖怪吗?外祖母,对不起,我做不到啊。”
他指着地上跪着的薛小姐,“现在,有人想要找出真相,他们就要把这个长得和薛小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杀了,为了隐藏皇室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以后呢,等这个薛姣的血用完了呢?再杀下一个?再杀一堆和他相关的人?”
跪在地上的薛小姐和苏容意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丧心病狂了!
薛小姐不敢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要用多大的控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干呕的yù_wàng。
天下人的命都是皇帝的,可不是以这种方式啊!
言霄苦笑,“外祖母,您曾经是一个多么正直可亲的人,如今呢,您殿里每天佛香不断,您天天在求佛祖宽宥您吧?如今我做的事,不是为了这个女子,不是为了躺在冰窖里的薛姣,而是为了我的良心,是为了外祖父的交代,也是为了您……百年之后见到阎罗王能挺起脊梁啊!”
刘太后眼泪落得更凶了,她由玉姑姑扶着颓然靠在了罗汉床|上。
这个孩子啊……
竟然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容意心底突然一抽。
她和所有人一样,一直以为言霄只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大少爷,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内心竟然也是个情义大过天的热血少年。
苏容意突然有些羡慕他。
他的外祖母为了他,瞒着他甘受良心谴责,也要保他半生平安,所以他站出来,不顾一切为素不相识的薛姣讨回公道,旨在为外祖母赎罪,死后能享极乐。
她笑笑,适才对刘太后的那些怨恨也淡了不少。
“霄儿……你……”刘太后没了刚才的滔天怒火,看着言霄的眼睛中含着泪水,更多的却是欣慰,“你越来越像你的外祖父了。”
她死去的丈夫,也是这样一个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好男人啊。
“你终于长大了。”
她低头抹泪,可是这一次,却很高兴。
言霄叹了口气,去扶她。
“您别哭了,我还没有死呢……”
他提到这个死字,刘太后又忍不住了,哭着拉他的手,“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没有娶妻生子,你不可以,不可以死的……”
老人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玉姑姑用袖子去揩她的泪,看着言霄的神情也万分难受。
就是太怕他死,他的外祖母,才会纵容皇帝和谢邈这样啊。
言霄无奈地叹气,“我这样子,娶了妻子也是害她,生了孩子更是害他,又何必呢?”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瞟向后方一个呆立的人影。
他笑起来,是啊,做他的妻子,是要多倒霉啊。
暂且他可还没有恨哪个女孩子到这地步的。
苏容意恢复了些意识,她的脚步往前挪了挪。
“太后娘娘。”
温软的女子声音响起。
刘太后顿了一顿。
苏容意跪在薛小姐旁边,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帽子,黑缎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只是眼下没有人注意她的美貌。
苏容意冷静清晰地道:“太后娘娘恕罪,言少爷的病,民女可以治。民女在苏太师府中行三,一直为镇国公府大小姐治病,太后娘娘可以派人查问。”
刘太后目瞪口呆,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她看着言霄,“你带进来的?”
言霄的本意是想让苏容意说说薛姣的事情,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看他们祖孙情太感人,也被感动了,所以站出来说要给他治病,安慰安慰老人家?
她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他觉得有点头疼。
“她确实是苏家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