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夕澜万万没想到,文帝对原主蔺敏芝,竟是抱着那样的心思。
这个时候只要沉默就好。
青年眼观鼻鼻观心,准备装聋作哑到底。
文帝显是对原主爱极,不忍苛责困扰他分毫,不多时,便将那些情难自禁尽数收敛。思及自己命不久矣,不由长叹口气:“孤枕下压着的东西,你且收好。”
晏夕澜依言取出,是一封诏书。
男人压住他意欲打开的手,微微摇头,继续凝视着他,说:“仔细着收藏,莫交予任何人,只要有它在,就可保你一世安康。”
青年抬起头看向他。
文帝笑了笑,目光因怀念而显得格外柔和,“我初见你时,你尚只有八岁,连我胸口都不到,却已经是个不卑不亢进退得宜的小大人。”他连象征身份的自称也舍弃了,只是用简简单单的你和我。
“先帝宴上,我故意拿话唬你,你却绵里藏针的全给还了回来。”说到这里,文帝嘴角的笑意渐深,可没绽放多久,又被像是要把肺呛出来的剧烈咳嗽打散。晏夕澜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被对方制止。
文帝平复了下呼吸,继道:“再见时我已登基为帝,你刚年满十五,初入仕途,殿前即兴一首永安赋才惊四座,引得众人交口称赞。下朝后我留你有心考验,国策政论民生军略,你尽皆对答如流,如此天纵之资,自是入了我的眼。”也入了我的心。
“我有心栽培你,而你也总不负我所望。”
“如今,我要托付你最后一件事,替我教养锦呈。”
“兰羲,”文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青年的面庞,“我……”
话犹未尽,伸至半空的手已无力垂落。
窗外惊雷炸响,下起了入春后的第一场雨。
晏夕澜截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轻声对已经失去生息的男人说:“好。”
我替蔺敏芝答应你。
因为他的愿望就是完成你的遗诏,培养姬锦呈成为明君,保大乾千秋基业,然后协助他再缔辉煌盛世。
“咿呀。”
高耸深重的朱红殿门自外向内缓缓敞开,露出青年苍白秀致的脸。他步履沉重情状萧索地走出,低低道:“陛下,驾崩了。”
话音刚落,就被推到一边,撞在了门上,同时一道人影窜入殿中。
紧接着诸人紧随而入,从文帝小时候便跟随其左右的张全更是泪如泉涌,膝行至床前哀哀啜泣。乾元殿内一片悲声。
青年跟着跪在众人间,一语不发。
还是黎盛率先开口,哑着嗓子道:“张常侍,还请先宣读遗诏,陛下已仙去,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要将后事处理的妥妥帖帖,也好教陛下走得无后顾之忧。”
“丞相大人言之有理。”张全用衣袖拭完泪,站起身来,从袖筒内取出诏书,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诏下丞相黎盛、丞相下御史大夫蔺敏芝、御史大夫下诸郡国,孤年届而立,登基十载,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修民生大计……”
晏夕澜用眼角余光扫了下身侧正凝神倾听的姬流光,后者感知敏锐,立时望过来,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他面上沉着应对,坦荡荡地点头致礼,心中却是一凛。彼时蔺敏芝方才二十四,初掌三公印绶,黎姝更只有总角之龄含苞未绽,姬流光刚刚及冠,却已成长为五感敏锐心思难辨之辈,更何况,他还坐拥着自古兵强民富,依傍天险易守难攻的楚地。
他想起资料里提到的:楚王姬流光,文帝异母幼弟,排位十一,景帝宠妃赵夫人所出,甚得帝王宠爱。不禁暗暗叹息,景帝英明一世,晚年却如此糊涂。
从来一山不容二虎,你赐予它锋利爪牙,又怎能阻止得了它狩猎的步伐?此役一旦打响,若当政者无能,则进入内战虚耗国力直至江山易主;若碰上个强势的君主,就面临对方挥剑裂土,直接损去半壁江山的危机。前朝惨剧历历在目,文帝在位时姬流光尚还年幼羽翼未丰,加之文帝手段颇佳,他翻不出浪花,只得蛰伏起来韬光养晦,明面上极力讨这位兄长的欢心。
可这个隐患终究是存在的。而它也确实在后期爆发了出来。
“……著太子锦呈继孤登基,即皇帝位,丞相黎盛御史大夫蔺敏芝佐之,即日布告天下,钦此。”
众人纷纷拜伏,“谨遵陛下旨意。”
唯有新帝趴伏在男人身上闷声不吭,直到旁人小心翼翼来求他节哀顺变,好让他们料理先帝爷的后事,方才起身跟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张全猝不及防,只得让守在殿外的精锐兵卫赶紧跟上前去护驾。如此紧要关头,怎可让姬锦呈出丝毫差错。
这边厢,黎盛协助张全主持大局,姬流光趁此对晏夕澜道:“蔺大人刚才可是有话要对小王讲?”
晏夕澜反问:“楚王何此一问?”
姬流光望了眼龙床的方向,转回来时,目光显得格外意味深长,“蔺大人是有幸最后得见天颜之人,小王还以为大人刚刚那一眼,是想代皇兄给小王传达圣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面对姬流光的咄咄逼人,晏夕澜面不改色回:“楚王与陛下自幼亲厚,感情甚笃,又何须臣下传声。”
感受到黎盛投递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晏夕澜不等姬流光接话,便一本正经地道:“大乾有制,王不近臣臣不近王,楚王殿下向来爱惜羽毛,想必是做不出此等瓜田李下之事的。”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