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国听在病房看守着的勤务兵汇报上来的时候,一下就气笑了。
“他还想跟夫人说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用搭理他,真以为自己挨了一枪就是功臣了,要不是里头住的是他,老子能把日本人的特务放进来?”
瞿世峥盛名在外,他受了重伤在茂城战区医院静养的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日本驻浙特务机关本也不相信这个来的有些太轻易的消息,可是看那位貌美的瞿夫人天天往医院去,还有那个林姓机要秘书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就有几分将信将疑了。
驻浙的特机直属于海军参谋本部,刺杀的事情关及海军荣耀,尤其是在陆军刚刚在杭州战场上大挫出丑,海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笑话也看不成了。
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上面下了指令,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是帝国职责所在,海军陆军均为天皇效命,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场刺杀任务,一定要完美的执行。
得了上头的命令,驻浙特机便暗中派出了特工,确认过房中的人的确是瞿世峥以后,这才制定了计划,并且敲定了日子实行。
然而在茂城战区医院的,都是跟着瞿世峥一路走来的亲信,哪个不是没点本事的?见人不忘,又岂是医院里混入了生面孔而察觉不到的蠢货?
早在日本头一回进房侦察病床上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瞿世峥的时候,冒充成医生的特工身份就被识破了,连同着资料一并呈到了林逸国的脸前。
林逸国大手一挥,还是那句话:留他一命。
所以特工要开枪的时候,一个中尉才从床底下钻出来,冲着特工的胳膊打了一枪,特工对准瞿世嵘脑袋的枪口便打歪了。
“大嫂,你知道吗,我中了枪,可是那几个当兵的就站在这间病房里头看着我冷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流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冷变麻木,好像马上就会死了一样。”
瞿世嵘的眼睛里泛出了泪意,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情绪却是很激动:“我就想这样死了也好,就不用再生生的受着这些人谴责的目光了!可是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解脱的时候,他们又把我推进了手术室!”
“大嫂,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知闲还是来了瞿世嵘的病房。
明明就是一样英挺的眉眼,她却觉得两个人是不同的。
杀了他?瞿世嵘的这番话,是把自己推向了道德高地,明明是他心怀不轨在先,现在反倒是成了别人在折磨他。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步一步的走近了瞿世嵘。
“你把救了自己一命的亲哥哥埋在尸体下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会怎么样?”
瞿世嵘没想到知闲没有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自己这个大嫂不应该是规劝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吗?为什么现在一开口就又提起了这件事!
“小时候想要害人,可以当你是少不更事,但过犹不及,瞿世嵘,你现在的自私又怎么解释?别叫我大嫂,他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瞿世嵘紧紧的攥着被子,粗声道:“小时候怎么了,现在又怎么了!从小妈就喜欢他,别人夸赞的也都是他,他是我哥哥,让着我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啪”的一声,知闲狠狠的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巴掌:“谁都没有要为你豁出命去的义务!”
瞿世嵘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因为这句话挺直了脖子,吼道:“从小到大,只要我抢,他就会让给我,这次又怎么了!不就是一条命吗,你自己去问问他,他该不该给我!”
仿佛怕知闲不相信似的,瞿世嵘又洋洋得意的数列道:“你看书房,他当时多喜欢,只要我一开口,就是我的了,还有朱先生亲送的文房四宝,就连他自己取的字,只要我喜欢,还不都是让给我的!”
“瞿世峥是我哥哥,只要我愿意,什么瞿将军什么驻军司令,都统统是我的,更何况一条贱命!”
当年段瑜的担心不是全无道理,瞿世嵘真的是被瞿氏娇纵坏了。
以为自己是全世界的中心,偏生还不觉得旁人欠他的,就因为衍之比他优秀,所以就该让着他,这是什么逻辑?
从小时候就开始了,衍之为了妈的嘱托,一直予取予索,就连取字这样不过是叫出来的名都要让出去……
取字?
知闲一愣。
不过片刻,她脸上忽而挂上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仿若有轻缓的春风在心上拂过,茂如青草生长的甜蜜气息铺天盖地的涌来,顷刻便是盎然。
已经到了罗力每天打电话汇报衍之身体情况的时间了,她不想再听瞿世嵘说下去了,转身便出了病房门,方一出门,却是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入眼是灰色的学生装,人很高大,她目光所及只见喉结。
知闲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的擦着这人的肩膀要过去,手腕却是被紧紧的攥住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含笑在她上头响起:“瞿夫人,这句没关系又要让我等几年?”
知闲难以置信的回过神,入眼是瞿世峥英俊的脸庞,他那样带着卓然挺拔的气质,活生生的站在了她面前。
这一别,已是小半年未见了。
知闲含着泪意扑进了他的怀里,软声道:“不等了,再也不让你等了。”
他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的军官,见状都带着善意的笑意,唯有罗力啧啧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