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司令部仍是灯火通明,办公室内亮如白昼。月光穿透梧桐的叶,斜斜的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肃穆中又平添了几分静谧。
林逸国敲了敲门,听到回应才踏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看到瞿世峥拿着铅笔,低头在作布防图,先前拟定的沙盘作业上红旗蓝旗的位置都有挪动,显而易见是更改了计划。
这已经是加班的第七天了。
“少帅,夫人已经离开北平了。徐国凡说一切顺利。”
瞿世峥头都没抬,淡淡的应下了:“嗯,知道了。”
等林逸国出去,他才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角,俊伟的面容上透出一丝疲惫。
他是知道,知闲以为自己不会答应让她一个人回上海去的。
外公死后,孩子的事就像数九隆冬时候凛寒的天气,冰面上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缝一般,没有人踏上去的时候,它只是存在着,可是一旦加上了分毫压力,便会以难以阻止的速度迅速的漫延,最终再不容易逾越。
知闲不跟他提起来,不代表他看不见。搬到北平以后的很多个夜晚,他都被她半夜揽在自己身上忽而收紧的手弄醒过。
她的力道很小,以为自己不会察觉,可是长期的军队生活,早就让他养成了本能的警觉性。她不想让他发现,于是他就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也从不在她面前有过内疚自责。
上海于她,应当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眼下,也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城市。好歹有黄金发和赵远钊护着。
日本在华北方面的行为越来越猖獗,知闲若是留在北平,只怕战事未起,自己便已经分心了。
所以这一回放她去上海,他未尝不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的。
瞿世峥闭了下眼,再睁眼已是目光锐利。他将手上的红色荷包收到了抽屉里,低头又拿起了铅笔。
一轮明月照离人。白天在云雾中穿梭,终是划破了黑夜,召唤出清晨浅浅的曦光。
上海机场,黄金发早早的就在等着了,他着了件灰色长衫,戴顶帽子,精神矍铄。
知闲一下飞机便看到了他,心中百感交集,付姨已故去,黄叔叔却仍旧站在上海等着她,把当年对她来说只是黄公馆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一时间,既有因付萍而起的伤忧,又夹杂着回家的奇特暖意,竟是叫她不知该如何去表达了。
黄金发自打接到知闲要回来的电话,心中便是翘首以待,眼下见了她,亲切和欢喜更是溢于言表,上海滩人人提之惧怕三分的鸿帮老大,竟是显得有几分婆婆妈妈,教他身边的宁强好吃一惊。
他知道黄爷是疼养女的,却不曾想比之先前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知闲离开黄公馆已是多年,她二楼的房间却还是保留着出嫁前的样子,粉色边蕾的窗帘还是当年付萍亲自挑的,就连她常用的那把牛角梳,也是纤尘不染的摆放在镜子前头,一看便知是常有人打扫的。
张妈也是欢喜,直说着小姐回来就好了,不然家里头也没有旁人,连个笑声语都没有,老爷天天绷着脸,教人看了又是愁又是怕的慌。
这样零碎的絮叨给黄公馆带来了活气,也让知闲一颗乱有千思万绪的心慢慢的被理顺了。
只是她已不单单是黄金发的养女这么简单而已,头上顶着瞿夫人的名号,想进黄公馆来应酬的人多如牛毛,还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黄家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知闲回了瞿公馆一趟,段氏言辞间对她很是客气,没有亲人的亲密自然,也没有仇敌相对的愤慨,近而不疏,礼貌的如同她一贯的待客之道。
她也就一笑待之,并不十分往心上去。
“小姐,门口说是有个人想见您,非让我给带个话,我瞧着那人长的倒是俊俏,不似那些个油头体胖的大官。”
张妈拎着菜篮子进来,把手往前一伸:“还让我带了块银元进来,说是您见了肯定会亲自去请他。”
知闲正窝在沙发上看书,扭头瞥了一眼张妈手上的东西,一下就笑了,一边起身便道:“他还在门口么?”
“嗯,在的。”
听了张妈的回答,知闲顺手从她手心接过了银元,笑道:“张妈,今晚多加两个菜,这位的嘴可刁着呢!”
她低头一看,那银元上果真是有个被穿透了的小孔的,心下顿时肯定了来人,还未走出门去,便听到了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
“呦,我瞧瞧,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多年不见,小丫头长进了呀,连你远钊哥哥都敢打趣了。”
赵远钊一双丹凤眼笑的促狭,眼疾手快的从她手上抢了银元,如视珍宝的在身上收好了。
当初他发现自己是被哥坑了以后,立马就找这小丫头把银元给要回来了,倒不是钱财问题,他就是单纯的被两个人默契的合起伙来坑自己觉得气不过,断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被耍了一遭不说,还丢了一块银元出去。
面子事儿,能讨回来一分算一分。
却不曾想,这个被知闲嫌弃说是小气的行为,却是让他免受了一回皮肉之苦。素来不合的敌要的那一枪,恰好就打在了银元上,他后知后觉的才觉得是有福气的,自然也就跟瞿世峥和知闲提了一回。
知闲恼他的语气,便轻飘飘的将了回去:“我怎么不知道衍之什么时候认了你这么个哥哥?”
赵远钊语塞,而后笑眯眯的道:“不错嘛,大嫂,很有瞿夫人的架势!要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