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闲这一坚定,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后她坐在广言学校的教室,偶尔想起她来读书的初衷,都是哑然失笑。
“战争胜利了,你们听说了吗?”一个戴帽子的男生很是激动的进了教室:“段总理真是有先见,这下我们可以在那帮洋鬼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个消息仿若一枚重磅炸弹投进深水,整个教室一下子沸腾了。
“段骐这老家伙是去德国留过学的,现在却成了个亲日派。皖系估计能从这场战争里捞不少油水吧?”
“皖系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南孟北瞿,段骐的精干早就都给了外孙瞿世峥了。段骐也是好手段,竟然把亲外孙扔到军队里不管不问几十年,这几年瞿少帅有了些名声才公开这是自己的外孙,皖系的一帮老家伙不服气也没办法了,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瞿少帅在皖系是个什么地位。”
知闲向来不是喜好讨论政事的性子,对他们谈论的少帅什么的也没有兴趣,今天的功课已经上完了,她收起书本便出了教室。
外边不知什么时候飘了雪,风微微的扬着,晶莹的六瓣飘洒的很是诗意。知闲不禁将手从大衣的袖子中伸了出来,手心一阵凉意,她不由抬头一声轻笑。顺着她脚下的路往前走便是一方小小的荷塘。
广言学校是一座新式的语言学堂,多数建筑都是欧式风格,钟楼高塔,一进门便是喷泉,那上面坐了一方拉着小提琴的天使雕塑,若是不留心去望见那路上来来回回的都是黑发黑眼的中国人,还以为误进了欧洲本土的学校。
当年付萍带知闲看了许多学校,她一眼便瞧上了那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荷塘,就这么来了广言学校学习法语。夏天的时候,几株荷秀气的开着,并不像其他挨得密密麻麻的荷那般繁茂。夏天犹是寂寂如此,更不用说是落了雪的冬天了。
残荷早已只剩了光秃秃的茎,枯萎的颜色与塘上白雪相映,也是别有一番郁郁美感。雪看得久了便有些刺眼,知闲摸了摸耳朵,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自己多久没有想起他了?那也是一个冬天,她的卿白,在她耳上画了一支荷,竟是引领了大庆王朝的一番风潮。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一生自己不会再遇见他了,真好,可以不用还他了,算来是自己赚了呢。
知闲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没有成功。她抱着书转身往校门口去,脸上温热与凉意并存。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却是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人,知闲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微微低头闷声说道:“先生,对不起,您没事吧?”
男子长的很高,她平视只能看到他的喉结,知闲不等他回答便欠身走了。
林逸国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上前道:“少帅,这丫头···”他刚下车就看到了这个红色大衣的姑娘率性的站在荷塘边,纤弱的身影在雪中说不出的写意,与周围行人的神色匆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竟让人生出几分古代仕女图那般的美感。
他回过神来以为少帅已经走远了,却不曾想抬头那挺拔的身影还在眼前,压得低低的帽檐下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竟是与自己先前看的是同一个方向。他刚想出口打趣,却见那姑娘眉宇间颇有些郁色的往这边来了。自己甫一上前想挡在少帅前面,却被他一抬手制止了。
林逸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这小丫头看着让人没法跟她生气,就算是撞到了人随口一句道歉不等对方回答就走远了也是。自己得说些什么来给这学校辩护一下,毕竟是老爷子钦点的地方。
却不曾想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妨事”便往前走去了。
林逸国一愣,今天的少帅简直是反常!他摇了摇头便快步去追那风雪中挺拔依旧的身影了。
饶是下雪的冬夜,百乐门也是霓彩闪烁,出入门厅的无一不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知闲一身学生气,站在门口略显得突兀,她拂了拂袖上的雪,正要跨台阶上前去,却听得一阵熙熙攘攘,回头看到了一个油头大肚的男人跨下汽车,正在一帮瘪三的拥蹩下往门口去了。
门童赶紧迎上前去,却被一个混混一手粗暴的推开了,门童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那瘪三张狂道:“去叫你们萍小姐亲自来接!”
门童爬起来一个劲的哈腰:“对不住您,我们萍小姐向来不接待···”
“啪”的一声,小瘪三甩了他一耳光,骂骂咧咧道:“妈的,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他说完一帮人便上去拳打脚踢,很快便吸引了一帮好事者围观。
知闲叹了口气,那门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就禁得住这一顿打?如今这个年代,混口饭吃着实是不容易。
“住手,”她夹着书本上前去,眉眼冷清道:“我带您进去如何?”
“呦,百乐门什么时候来了这等小美人儿?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妹,”为首的小瘪三一脸好色相,摆了摆手让手底下的人停下来,而后看向了大肚的男人,讨好道:“五爷,您说怎么样?”
大肚男人蔑视的看了她一眼,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这满上海,有几个人配给我范连武带路?不要以为自己长了张漂亮脸蛋床就可以随便爬着上,老子今天还就要付萍不可!”
他的话甫一说完,周围便寂静无声,只依稀听到门厅内歌女的模糊歌声:“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
上海两大黑帮,宏门范连武鸿帮黄金发,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