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骐打来到上海,便一直住在瞿公馆,这座中西合璧的府邸院楼,还是先前南京政府所赠。雕花的铁栅栏映着红玫瑰,精致的凉亭旁一方锦鲤游弋的小塘,鬼斧神工,颇有意趣。
随着公馆还一同赠予了一批下人,说是殊荣,可是谁都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事,不过不好说破罢了。
段骐正坐在藤椅上闭目休憩,察觉到身旁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没睁:“衍之呢?”
徐国凡低头:“今日张治中将军离沪,少帅一早就往机场去了。”
段骐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那份报纸往楼上去,走了两步又道:“衍之回来让他来书房一趟。”
“是!”
徐国凡应下,看着他上了楼,眉头也微微的皱了下。
段老手里的报纸,自己拿进来之前已经看过了,上面一副照片格外惹眼,女子笑靥如花,男子戎装挺拔,两个人身后是昨天和谈的船舰。
仿若是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最为醒目的就是“肯特号”三个字。
报中言辞极尽夸张渲染之能事,林林总总列了一堆,沪上战事第一回撤退,撤到预定的第二道防线时,弃丢失的阵地于不顾,大问民族尊严何在,总归得出的结论就是前线牺牲之将士尸骨犹未寒,瞿将军却是醉在美人乡里头了。
报纸上的舆论算得上是恶意中伤,然而激愤的群情定然是容不得辩驳的,只怕这回非但是百姓不满,南京方面也能找到措辞了。
徐国凡心事重重的站在了窗前。
三月的天空蔚蓝如洗,白云绵绵的点缀更添俏色,刚刚结束的战争仿若没有给这座远东大城市留下一丝痕迹一般。
未被硝烟摧残的市区一如往常的繁华热闹,虹口机场却是一片肃穆。
张治中宽厚的脸上带着笑意:“世峥,你我同为中国之军人,为党-国效力,如先辈所言,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不求群情瞻仰或是成为誉孚中外的时代英雄,只是消灭倭寇,奋斗牺牲,尽好分内之事,为国家争人格,为民族求生存,万万不可忘记功在党-国。”
瞿世峥一笑,自是点头应下,也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顺风。”
张治中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见他不提,也只无奈的笑了笑,紧赶慢赶的登机了。
他虽然乘坐的是专机,然而校长那边却是急着等他去汇报的,原本为着昨晚跟日本方面的庆祝宴就已经属于延误的时间了,这会自然是不能再耽搁了。
他在舱门里头冲着瞿世峥点了点头,而后眯了眯眼,看到那头的人,便喊了一声。
赵远钊扬了扬下巴:“谢团长,别让张将军等急了,这四行一战,下回咱们见面您可得给我讲完了。”
“听了下头的汇报,瞿将军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敌人在构筑工事,我一瞧,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能叫这帮小鬼子嚣张了不成?从张二黑手里拿过枪我就亲自射击···”
谢团长正说在兴头上,这么一被打断紧接着就停了下来,握了握赵远钊的手:“一定一定!”
赵远钊却是反应过来了,方才谢团长说的是什么?开枪?这可不太对···
赵远钊甫要去问瞿世峥,这边他却是已经上了车,吩咐林逸国回瞿公馆。
林逸国应下,一边开车也是一边的思索。张治中将军是话里有话,他是自然听出来了,无非就是此次少帅虽是捍患守土,然而也是抗命不遵,只怕蒋总司令那头会责罪。
这点是开战之前他们就想到了的,少帅当时只说是刚劲易折,如今这番情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会是怎样了。
他同徐国凡想的虽不是一个问题,然而实质却都是一样的,赵远钊就不同了。
车子一到瞿公馆他就下来了,亲手去给瞿世峥开了车门,一双凤眼笑的满是促狭。
瞿世峥看他一眼:“怎么了?”
赵远钊义正言辞的说道:“哥,你合着那小丫头坑了我一块银元去。”
“嗯,”瞿世峥点了点头,抬腿就往里头去:“你才发现。”
赵远钊忽而有点懵,哥这是直接承认了?他追上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是夫唱妇随!”
瞿世峥头也不回的淡淡道:“错了,是妇唱夫随。”
赵远钊站在原地是彻底的愣住了,他怎么觉得,哥这幅有些陌生的嘴脸,像极了那小丫头呢?
黄公馆里正在看报纸的知闲打了个喷嚏,她倒是没在意,又翻过一页的时候心中却是一惊。
她认真的读完,慢慢的长睫就垂了下来,自己好似总是给衍之添麻烦。
这样的舆论意味着什么,知闲虽然不是全然明白,大概的方向后果,她心中却是清楚的,一时又有些自责。
因得在家里,知闲怕是黄金发担心,只敛了情绪,在房中看了一天的书。傍晚的时候,张妈却是上来敲门了,说是下头有电话找,是从瞿公馆打来的。
知闲下楼去,接起电话便叫道:“衍之。”
他的声音低沉的好听,说出的话让人隔着电话线也能察觉到他嘴角隐隐的笑意。
“嗯,知闲,我昨天说过的婚礼你还记得吗?”
瞿世峥却是好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只待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才听到她说:“衍之,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这句话不禁让他有些微微的头疼,一时间很有哑然失笑的意味。
“你给我添什么麻烦了?坚守阵地的命令是我下的,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