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太平摆出来,上官婉儿实属无奈,只有如此,才可提醒李治切莫在儿女面前跟天后闹不愉快。
果然,在闻得太平在外后,李治目中微怔,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犹豫地看向裴炎。
“圣上,不若让公主先行回宫。”裴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着痕迹地躬身禀道。
李治正待依言,上官婉儿抢先道:“公主殿下方才自东宫过来探望圣上。”
李治赫然坐直了身体,一旁的王邦国慌忙相扶。裴炎有些惊讶的看向上官婉儿,想不到她会如此敏锐,双目一眯,踏前道:“圣上,只怕天后如今已来大殿路上。”
上官婉儿骤然蹙眉,暗骂他一声,裴炎的不安好心根本就没做任何掩饰,这个最亲近二圣的黄门侍郎,当着天后是一套,当着天皇又是一套,真是使得两袖善舞的好功夫。
有皇后坐镇的江山之于李治,远不比自己心爱的儿子一世平安来得重要。思前想后,犹豫再三,李治终究还是命令上官婉儿写废太子的诏书。
上官婉儿想不通裴炎何故如此急迫,但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好心,更加不敢应命,灵机一触,向上禀道:“圣上,这草拟诏旨该是用裴侍郎的笔,奴婢不知何故圣上会让奴婢拟旨?”
李治尚未开口,裴炎已捋须笑道:“上官才人不仅是天后记室,也是圣上才人,而某只是圣上近臣,这废太子如此国家大事,当须二圣最信赖之人草拟国诏,才服人心。”
“裴侍郎取笑了,我一个奴婢何德何能呐!”上官婉儿自嘲笑着,暗骂裴炎老狐狸,这诏书谁写谁就被卷入了权力争斗的中心去。不是她没自信写不好,只是她忽然有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上官才人不必妄自菲薄,你文采卓绝,心思敏捷,得天皇天后信任,又是前宰相上官仪的孙女,满朝文武对你可都持有上官家旧恩。若由你落笔拟诏,那些御史可都会乖乖闭嘴,谁也不会为了此事再跟二圣争执,省却了一朝朝争。上官才人你说是吧?”
裴炎说得看似轻松好笑,言语之间却十分圆滑通透,不答应,反到成了自己不愿为二圣解忧。细察裴炎脸上洋洋自得的神情,上官婉儿幡然醒悟,恐怕向天后举报东宫私藏兵器的人就是这个老狐狸,现在又怂恿李治先行诏旨,敢情是想借机离间二圣关系不成?
如此一想,上官婉儿不免有点对裴炎刮目相看,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呢?是了,东宫垮台,张大安等一帮重臣宰相都会被贬斥,裴炎是为了那首相之位哩!然而天后执政,他也拿不到多少权力,故此才使了这般手段,好借圣上之手去遏制天后势力。
“圣上,奴婢非是不愿拟诏,只是奴婢乃是天后记室,替天后拟诏实属本分,可这废太子一事乃关乎国事,奴婢自问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配草拟这份诏旨。天子大德威重,即便天后在此,也只能是奉帝命而行,故奴婢以为,裴侍郎如今仍是侍郎,掌出纳帝命,由门下省出掌诰命,才符合法统。”
李治闻言,脸上有了些许的光彩,也明白了上官婉儿的意思,投向裴炎的目光刚刚有了松动,裴炎便欲再言。
上官婉儿哪里肯给他机会,抢言道:“圣上!太子殿下谋逆被废,而废除诏书却是出自一奴婢之手,这岂非儿戏?天子德威,不容觊觎,三省权职,不容僭越,不合法统的废太子诏书,有失皇家威严,有损国之威信!”
裴炎浑身微震,有点不可置信的看向上官婉儿,吊眼眯成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大觉此女愈发的不简单了。
李治为上官婉儿一番话说得精神大震,原本听了裴炎的谏言,想要保住儿子性命,才想着要抢在皇后的前头。如此深想,顿觉自己方才是急切了些,没有考虑到后果。
裴炎暗叫不妙,正待再言,殿外传来内侍紧急的声音禀道:“圣上,天后来了!”
李治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来,王邦国慌忙扶他又坐了回去,在他耳边低语数语,李治目中微动,干脆躺入了塌里。
这一幕落在上官婉儿眼中,心底倒也不免暗笑了起来。
武则天在宋玉的陪伴下步履稳健迈步入内,她的目光在上官婉儿和裴炎身上打了几个来回,才在对上李治的时候舒缓了神情,迎了上前。
宋玉走到上官婉儿身边,附耳道:“我去找了娘过来。”
上官婉儿点点头,同时与之会心一笑,知道她是在外头等得久了,察觉到了不妥,才回去找天后的。
李治虚弱的躺在塌里,任由武则天握着手。上官婉儿笑这个大唐天子的装腔作势,倒也博来了天后对他的柔软。
两人说了会儿话,说得小声,都听不大清楚,不片刻武则天才抬起头来道:“婉儿留下来,你们都下去吧。”
宋玉眼睛一瞪,颇感担忧,暗付不会真要上官婉儿拟诏吧?她在外头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就猜到了李治的打算,才这么急冲冲的去找老妈,就在半道上遇上武则天正往此处行来。
不过既然是二圣的意思,宋玉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和裴炎并王邦国都退了出殿。
月色正亮,耀不过金吾卫的火光灼天。
上阳宫大殿前数百金吾卫持戈而立,气氛紧张严肃。
宋玉自是不肯离去,得等着上官婉儿出来才能安心。依着白玉石栏,宋玉颇觉心累,历史有没有变她不知道,可这宫廷争斗,真是一点人情味也无,冷得叫人觉得背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