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何等奇怪的事情。”苏岚看着晋容,微微一笑,“回到楚国四年,不知不觉,我竟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是,如我们这样的人,此生似乎都不必为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而担心,不必担心从高处坠落,或是失去权利。”
“我知道这个想法,可笑又不切实际。权力就像是一个装着炭火的手炉,权力越大,里头的炭就烧的越红。可不是炭越红,就越暖和的啊。到了后头,可能,会把自己灼痛甚至是烫伤也未可知。”
“似乎,自从今上登基以来,我便不像是苏岚了。我被这胜利蒙住了眼,麻痹了感觉。即便是面对着一个日益复杂的朝廷,我也总觉着,苏岚啊,是绝不会失败的。”
“您今儿,怎么和我说起这样的话了。”
“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一个我从没想到的人。”苏岚笑了笑,“方才你问我,能否十年如一日的握紧高州,我忽而又想起了他。也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转眼成王败寇,哪里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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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上一片沉寂,只有刚刚出列的沈毅,仍旧站在大殿中央,一张年轻的脸上,挂着浅淡笑容因而显得意气风发。
“怎么都不说话了?”御阶上的纳兰瑞缓缓道,“诸位臣工,有何想法,大可畅所欲言啊。”
纳兰瑞这话这话一说出来,前头还扯着脖子同沈毅争论的几个御史,便都低下头去,脸上皆是躁得通红,不敢说话。
“前日,朕去给太上皇请安,说起了这个段元。太上皇对他倒是有几分赞誉,可提到了景行这道折子,太上皇可谓是震怒。要朕查实此时,若是真有此事,便要秉公惩办,以儆效尤。若是查无此事,倒是要治沈毅的罪。”纳兰瑞微微一笑,“朕本意是要给段元一个申辩的机会,可你沈景行,似乎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啊。”
“陛下。”沈毅亦是微垂了头,倒像是羞赧一般。
“郑卿。”纳兰瑞又对着前头第一排站着的郑铎道,“你是刑部尚书,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陛下,段元这事,若真要是放大了说,便是欺君之罪。可即便是往小处说,亦是以庶充嫡,乱了lún_lǐ纲常。况且,段元乃是九卿之身,这个段胥亦是一郡郡守,若是轻纵,恐怕难以服众。”郑铎欠了欠身,缓缓道,一双与郑彧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倒是没有一丝情绪,“臣以为,段元长子及次子,先褫夺官职,段元的功名也一应褫夺了,贬为庶人。待这之后,着雍州刺史再行清查段元的资产并其他行径,一并整理之后,再行问罪。”
“郑大人这话说的对,段元以这个户籍置了这样多的房子和地,只怕手中的不义之财,远远不止这些。”郑铎这话刚刚说完,一旁站着的大理寺卿钟怀便微微一笑道,钟怀出身小世家,能为大理寺卿,自然是郑铎的提携之功,向来标榜和他同进同退,“查下去,倒兴许能有旁的收获。”
“郑尚书,这事就交给你继续去办,只一句话,别拖得太久。”纳兰瑞点了点头,又道,“苏侍郎,传信给刘玉成,叫他可以先动起来了。”
“是,陛下。”苏峻点了点头,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肃冷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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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这是乔安亭乔大人给您下的帖子。”
收到这封烫着“白鹿书院”几个大字的帖子时,张淇正坐在张家祖宅的书斋里头,给书架上的书,擦着灰。
“乔安亭?”张淇微微一笑,并不接过,仍是专注地擦着手中的书册,“你替我拆了吧,念给我听。”
“白鹿书院要办六月曲水宴,邀您前往。”
“为何乔安亭要请我这么个人?”
“帖子上说,曲水流觞,引古名士之风。先生乃当世集金石文物之所大成者,所藏典籍文物甚繁,于天下亦有盛名。慕先生之华彩,因而相邀。”
“乔安亭这话说的满是恭维致辞,如此殷切,倒叫人不得不怀疑他这背后用意。”张淇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册,摇了摇头,“反常则妖,只怕是,非奸即盗。”
“那如何回?”
“我若是不应,乔安亭上门来岂不是尴尬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我继任这张家家主以来,似乎还不曾露过脸,既然乔安亭盛情相邀,那便去吧。****困在这书斋里头,我也觉着闷。”
“那小的便去安排了。”
待那人走了之后,这书斋里又是恢复了先前的寂静模样。日光投射进来,却意外的不叫人觉着沉闷。
张淇就这样拄着拐杖,缓缓走回架子前,将擦好的书放回去,再取下来一本,走回这位子,再重复着方才的动作,一遍一遍。他五官并不深刻,只能称得上是清秀而已,可这低垂着的脸,却叫周遭都安静下来。
而这样的人,和这座张家老宅,如此迥异,却又格外的和谐。
七岁之前,他是长辈口中的神童。虽是贵妾所生,可他五岁那年,大夫人死了,他便顺理成章地也算是了嫡子。父亲虽是张家大爷,可胸无大志,并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可为人风雅,尤好金石,凭着张家的家世,父亲倒也小有所成。因而,附庸风雅的父亲,对自己这个三岁能文,七岁便能做骈俪文章的小儿子,偏爱非常。
可他的风光结束在七岁时候。那一年,他被大哥张澎,从树上推了下来,瘸了一条腿。虽然后头延请名医诊治,他倒是恢复了行走,可仍是瘸着的,虽是行走缓慢时倒是瞧不出太大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