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苏峻不由自主地便低声道,缓缓将苏岚的信,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火焰,顷刻之间,那薄薄的信笺,便被那火苗吞噬,化成飞灰散落,室内却是一阵淡雅檀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阿岚仍是如此风雅,传个信,竟然也用绿檀纸。”薄氏低低一笑,倒是缓缓道。
“她信上所书,确实对得起,如此贵重的绿檀纸。”苏峻这话音刚落,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薄慧茹,便明白,他并不想与自己讨论这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是,眼前这张忽而便意气风发的脸孔,早已说明了一切。
那个伫立在遥远北方城头上的,瘦削的姑娘,一只素手,仍是在翻转这山河万钧。
薄慧茹接过苏峻手中已是变凉的茶盏,轻笑着道:“爷赶快去梳洗吧,转眼也要天亮了。”
“好。”苏峻点了点头,却是又站起来走到屏风前,对着外头的郦青却是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近前,语气虽是压低,却也未曾刻意避忌于里头的薄慧茹。
“你去趟李由的府上,记住避人耳目,告诉他,后日休沐,我会去京郊护国寺陪夫人上香。”
待得郦青走了,薄慧茹才上前服侍着苏峻洗漱,又从衣柜里取出昨日早已熏好的官服,给他穿戴。
苏峻倒是享受着这夫人的服侍,待她贴在身上给他束腰带时,便张开手臂,似是要将她纳入怀中一般。
“爷后日当真要带我出去?”薄慧茹一边束着腰带,一边低低的问他。
“不好吗?如今天气正好,出去走动走动,却也美妙。”苏峻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缓缓道,声音低沉而醇厚,似是老酒飘香,温柔如水。
“好,有你陪着,我无论做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薄慧茹微低了头,靠在他怀里,缓缓道,语气轻飘飘的似是叹息一般。
“我真的只是想,陪你出去走走,无关他人,也没有算计。”
“嗯,我信你。”
*
“……近日修养于骊山别院。丁香入酒,夜里汤泉轩窗,自可对月独酌,方觉生而锦绣的好处。山间无岁月,当作此解。直想沉溺此间,做个纨绔子弟,富贵闲人便罢了。然君有所托,不敢有违,只得离此山间,重回人世,足见吾此心赤诚。潮生于长平。”
苏岚缓缓将手中的信纸又装回桌上那写着“隐之亲启”的信封之中,闭目靠在长榻上,山间有微风吹来,将她的青色长袍衣角拂动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微妙,眼角眉梢似是愉悦欢畅,又似乎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城中邵徽正为了税赋一事焦头烂额,你却在这躲清闲。”郑彧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紧接着便是他下马的声音,步伐沉沉踩在地上,衬着身上环佩叮咚,如雪山清泉汩汩流淌。
“我乃武官,为何要去就税赋这些文官的事情,绞尽脑汁。”苏岚撇了撇嘴,翻身坐了起来,“况且,今上最不喜欢的就是文武越矩,或者说没一个皇帝喜欢。那我这个天子宠臣,怎么可能自个主动去触他的霉头。”
“况且,邵徽早已成竹在胸,如今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上头,以免叫人家觉着他是早有准备,便不好了。”
“你们啊,如今绞尽脑汁的钻营算计,一举一动,都恨不得弄出千般的意味。也是,旁人眼里,你苏岚就算是喝水,或是换件衣裳,都或许意味什么。”郑彧似是嘲讽地一笑,坐到了苏岚身边,执起一旁的酒壶,便嗅了嗅味道。
“今上准了萧文渊的提议,叫谢眺做了括隐官,估计就这几日,谢眺便会离京。”苏岚也不理他,瞟了他一眼,便笑着道,“后头玄汐和郑伯父都备好了,跟着也会走。你们父子两个,真是国之柱石,一南一北,一东一西,皆是定海神针的人物。”
“你这话若是赞美我爹,也就罢了,偏偏要寒碜我。”郑彧又是撇了撇嘴,道,“定海神针?你这是在损我还是恭维我。”
“我要行冠礼,自然不日就会回京,那高州岂不就是你一人的天下,那可不就是定海神针?我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就你一个人听不懂罢了。”
“你说,玄汐到底在算计什么?既然他自己,前往陇西已是势在必行,为何偏要先推谢眺到前台?这不是想要逼死谢眺吗?”郑彧倒是皱起了眉头,“陇西可不是段元那样,一戳就破的,玄汐和我爹,他们或许不敢动,可谢眺,碾死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一次,你倒是出奇的敏锐啊。”苏岚忽而朗声一笑,“若是就是想要逼死谢眺呢?”
“什么意思?”
“逼死一个人,不一定真要他去死。”苏岚脸上挂起神秘的微笑,“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吗?”
“你说,这是要让谢眺的政治生命结束?可咱们和他有什么仇?”
“太府乃九卿,其实是九卿之中最为重要的。上通户部,下晓州府,这样一个角色,难道不是人人势在必得的?”苏岚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若是好几个人都瞧着这角色,谢眺这只小蚂蚱,真的是一点活路都不可能有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谢眺的政治生命,对于我没有意义。我无意于太府的位置,但他的陨落,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等的是一个契机。其实谁都可以给我,那既然大家选了谢眺,我自然也说不出旁的。”苏岚的笑容,随着郑彧皱紧的眉头,越发的舒展,整个人都像是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