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黎耀荣与姜慧正欲安寝,府上管事来到门外轻呼:
“老爷可歇下了?嫪夫人派人来送礼啦——”
黎耀荣闻言精神一振,困意全无,披了外衣快步行至门口去迎嫪府派来的姜雯心腹。因着姜慧未穿戴整洁,不便见客,黎耀荣就将那女婢请到了偏厅稍坐。
女婢身后还跟着两名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一箱沉甸甸的金银细软,待入了偏厅,这才安稳搁下。黎耀荣的双目灼灼,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木箱,估摸着箱里的物件儿价值怕要超过姜雯许诺的数目。
然则姜雯的心腹并不只是来送商定好的五百金,还有更紧要的事代替姜雯询问,是故并没有同往常一般撂下东西便走,也不多作停留。
黎耀荣何等鹰目如炬,自然察觉了那婢子眉眼间的谨慎之态,于是打发管家请那两位抬箱的小厮去正厅用些茶点。
等屋中只余她二人,黎耀荣这才发问:
“姨姐可还有何事托你转达?”
婢子抬眸看了眼黎耀荣,对方先挑起话头倒让她轻松些许,便弯身恭恭敬敬回道:
“回黎大人,我家夫人想同您打听打听:贵府可有栽种一味唤作蜈蚣草的植物?”
黎耀荣闻言纳闷,不知姜雯作何要询问这些个芝麻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面色和蔼摆头道:
“蜈蚣草?黎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并不精于花草,至于宅中有无种植?我也不甚清楚。”
婢子心下诧异,紧锁眉头,口中小声嘀咕着:“这便奇了怪了——”
黎耀荣并未听清那婢子在支支吾吾念叨些什么,私以为姜雯是急需蜈蚣草用在何处,毕竟这半夜询问一种名不见经传的草木,实在让人费解:
“姨姐若需要这种绿植,黎某可吩咐下人于院中寻找,若家中并无栽植,黎某也可派人……”
“黎大人怕是误会了——”
黎耀荣还未言毕,便被面前的婢子堵了声,面上隐隐有些不快,觉着嫪家的下人不经调教,很不懂规矩。
瞧出黎耀荣神色不悦,眼中覆着一层薄怒,婢子忙又躬身解释:
“烦请黎大人见谅,奴婢一时着急,失了分寸!”
黎耀荣微微侧过头,摆摆手道一声:“无碍。”
因着那女婢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磨蹭了好一阵子,黎耀荣即便受惠于姜雯,也难免耐不住性子,已经起了打发嫪府下人回去的心思。
“黎大人,奴婢实话同您说了罢——那蜈蚣草是毒草!今日我家小姐从贵府回家的途中,身上起了疹子,猩红的一片害我家小姐吃尽了苦头!”
黎耀荣大惊失色,匆匆转头疑惑道:
“怎会有这等事?”
婢子谦卑之态依旧,不急不徐的回应:
“黎大人不知,小姐一路煎熬到家后,白管家忙去寻了名医来诊治!那郎中同我家夫人说:小姐的外衫沾染了毒草的汁水,因此才闹出突发恶疾之事!”
黎耀荣听着婢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暗有将矛头指向黎家的意味,也再难心安理得的承受姜雯送来的好处,神色刚正不阿的怒语:
“个中蹊跷若真出在我黎家,黎某定严惩不贷!只是:这蜈蚣草既有剧毒,我府上的家奴院公绝不会任由它滋生成长才对……”
黎耀荣不愿相信自家院子里竟植有害人的毒草,若此事当真因黎家而起,自己还有何脸面拿着嫪家的好处反遗害嫪家:
“眼下天色甚晚,待旭日东升,黎某会吩咐宅中上上下下去排查——看看是否疏忽了某处,才使得毒草害了菁菁!”
婢子颔首认可,表示此法可行。但思及姜慧的嘱托,即便黎耀荣大有帮理不帮亲的作态,那婢子也顾不得隐晦,直接出首有嫌疑之人:
“黎大人,奴婢所言无虚!我家小姐本只是探亲,若说毒草生在嫪家,也不该从贵府归来的路上才发作……夫人还让我转告:今日我家小姐同府上六小姐发生过一些摩擦,后来我家小姐主动道歉二人便和好了,我家小姐除却同黎落小姐和黎晟少爷相处过一阵子,也无旁人能近我家小姐的身了——”
婢子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黎耀荣不会听不出来。可当黎耀荣听出姜雯有心怀疑黎落时,沉默了半晌,眸色晦暗,好一会子才抬头俯视婢子道:
“姨姐的授意我已知晓,既事关我黎家人,黎某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但,菁菁作为受害者,姨姐作为见证人,定然得监督一二。明日我会派马车亲自去请,若菁菁伤势严重,姨姐一人来此旁观听案亦可。”
平淡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缓和,黎耀荣心宁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和安排后,便打发走了姜雯差使过来代为质问的奴仆。
待外人离去,黎耀荣许久不曾回房,于偏厅外的石阶上逡巡踱步,考量再三……
虽然传话的婢子话锋直指黎落,但黎耀荣几乎能断定自己的小女儿并非那等不堪之人。只是,若姜雯看不惯黎落硬要栽赃?黎耀荣愁上心头——站在哪一方都于黎晟的仕途不利,当真为难。
夏至的晚风并不算凉,可黎耀荣此时站在风口却觉着寒意渗进了骨子里,眼下他不好决断,更难以割舍。
缓缓行至姜慧房中,黎耀荣将嫪菁菁发疹一事尽数告知,更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黎晟并非他一人之子,黎耀荣也想听听姜慧有何高见,指不准就能平稳渡过。
姜慧平素见惯了妇人之争,偶有不能见光的手段和计谋在姜慧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