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白皙修长的手扯住马缰,马蹄踢踏几下雨花,停在睿王府门前。晚秋的雨下得着实冷了些,带着斗笠的人从马上一跃而下,一双靴子上满是泥土。
“你是谁?”前来开门的小厮问。
举到他眼前的是一块金铁令牌,属铁骁骑军。
“铁骁骑统领,杨英招来见——!”
斗笠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目间卷着冷冷的丽意。
杨英招由人领着于客厅中等候,在府中侍奉的下人见杨英招来,都伸长脖子打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睿王府见过女人来拜访了。
宁晋来前,杨英招问侍茶的婢女:“国公爷可在府上?”
婢女答:“国公爷?已经住到忠国公府去了,不在睿王府。”
“好,谢谢。”杨英招点点头,令一干下人退下,独自在客厅中等候。
没过多久,宁晋从门外缓步进来,看见杨英招,淡漠的神情总算有了些变化:“英招。”
杨英招起身行礼:“师兄。”
宁晋请她一起坐下,问道:“从雍州回来了?可去拜见过师父?”
“还未来得及。我刚回京不久。”
宁晋抬眉:“怎么,找我什么事?”
杨英招说:“师兄,我之前一直有一些疑惑,所以才赶去雍州求证。虽然目前还没寻到决定性的证据,但有件事,我必得要跟你说。”
宁晋示意杨英招继续说下去。杨英招缓了口气:“师兄,你还记得杨坤么?”
“当然。”
“当初凤鸣王将他的遗体送到卫渊侯府,是我接手得他的后事。入殓时,我曾看过他的致命伤,刀口大小都非韩家军一直配备的砍刀,像弯刀所伤。军中所备弯刀者不多,韩广义曾将一把绣月弯刀赏给杨坤,后来杨坤把弯刀赠给三叔,以作防身用。”
宁晋缓缓皱起眉头。
杨英招说:“我心中一直怀有疑问,所以才回雍州去求证。他们说,当初何湛是背着杨坤出监牢的,那时候,杨坤已经死了。可当时地牢中只有金远晟、杨坤和三叔。我离开监牢之前,金远晟就已经死了。”
宁晋:“三叔和杨坤是兄弟,他们是生死之交。”
“我知道!”杨英招蹙眉,“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去雍州查证这件事。我问过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不差,没有人撒谎。那是谁杀了杨坤?师兄,当时三叔一个人身陷东营,若不是杨坤的死激怒了营地的兵士,三叔不会完好无伤地逃出来。”
“所以你想说是三叔为保命,杀死了杨坤?”
“在我心目中,三叔不是这样的人,若他贪生怕死,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我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杀死贾灿的场景。师兄,你我习武多年,一个人杀气毕显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或许你比我更清楚。那时候,我连声音都发不出。一击致命,他练得不是剑,而是十步一杀的功夫。”
“我不信。”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杨英招苦涩地笑了声:“你不信,我也不想信,可杨坤不该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我认识一个大理寺的人,他当年曾参与过老忠国公的案子。忠国公含冤而死,给出决定性证据的那个人叫沈玉,与杨坤是朋友,也是杨坤一路将他护送来京告状的。如此,杨坤就是间接害死他父母的仇人。”
“如此,杨坤不该死吗?”
“若三叔是为了报仇杀了他,那也是杨坤该还的。可他竟能跟自己的仇人做十年的兄弟,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师兄,他绝非我们看上去那般和善近人,你不得不防。”
宁晋默了一会儿,后才淡声道:“近来去观中问道的缘客诸多,你回观中多照应着。”
“师兄!”杨英招急了,“我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正是因为你把他看得太重了,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他一直在骗你,要对付你,你该怎么办?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能看得清么?”
宁晋颤着呼出一口气,将心思酝了好久才道:“他救过我,在火场里。他那么多亲人在里面,只救下我一个人。就算过了那么多年,他见到火还怕。我见过他怕的样子,那时候恨不得就将自己的命抵给他。”
有些事,他都不想去细究。一旦细究,哪里都是问题。
说何湛可怕么?替景昭帝挡得那一箭穿透了他的肩骨,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怎么会不可怕呢?
景昭帝是害死他父母的元凶,如果何湛单单只要景昭帝死,就不会替他挡那一箭。何湛要得不是景昭帝死,而是要他生不如死。
若杨英招说得是真的,何湛能不动声色得跟杨坤做十年兄弟,平常哄着宁左宁右又算什么?就连那晚,何湛手中的刀都差点割断他的喉咙。知道真相后,他的三叔心中该有多恨宁家的人,宁晋都不敢想。
杨英招眉间聚起担忧,宁晋话中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
杨英招说:“师兄,这终归该你自己选择。可我,还有师父、观中的师兄弟,都不希望你出事。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那么多人都在关心你。”
留下这句话,杨英招就没再作劝告,提枪离开了睿王府。
宁晋独坐了一会儿,一声锥人心的话忽回到他耳边——
“我听见你喘气都觉得恶心。”
宁晋蓦地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
秋雨还未停。皇上传至召宁晋和凤鸣王入宫,将之前清查京都余党的事当面再汇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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