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薇顿时变成了一个散了线的木偶,一个踉跄扶着病房的门缓缓跌坐,天旋地转的。
她真的受不了,她觉得心像是被撕裂开一样,世界随着心一起被撕裂了。
明明知道是梦,她还是忍不住扶着门框,嚎啕痛哭起来,为什么这种事非要在梦里再经历一次?
不知道哭了多久,恍惚间,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肘被一双有力的手扶稳了。
鱼薇哇哇哭嚎着,转过头,看清楚的眼前的人,她才觉得这个看上去毫无尽头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有人来救她了。
步霄神情凝重地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一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是她梦境里唯一清晰的面目,清晰到眉眼可见,宛如真实。
她哭得更凶了,扑进步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就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三个字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呕出来,那样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是无望而残酷的。
“步叔叔……”她大哭道,哭声几乎要把她从内而外地翻开来:“我妈死了!我没有妈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我……”
步霄垂下长睫,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脑后的那只手掌宽大而温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放声大哭。
不知道又喊了几遍“步叔叔”,有可能是睡着的,也有可能是醒过来了,鱼薇猛地惊醒的时候还在痛哭,哭了很久,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她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这么需要过步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见他,就像在梦里一样,只要他来了,她就有个地方可以停靠。
他从她十四岁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她了,妈妈生病时,步霄来帮自己,妈妈去世时,步霄来安慰自己,就连去公墓放骨灰盒,也是他陪着自己的。
鱼薇在这一刻有多想让步霄回来,她自己也无法丈量这份心情,她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积攒的无助、孤独、想念,终于在这会儿爆发出来。
“你醒醒。”鱼薇还在哭,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她泪眼朦胧地朝床边望去,一瞬间,她以为看见了步霄,可是定睛一看,那人容貌跟他有几分相似,却分明不是他。
是步徽。
鱼薇把被子掀起来,捂住脸,她要尽快让自己平息下来,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丑态。
步徽刚才走到她房门口来叫她,忽然听到她在喊,一进门,才看见她像是被噩梦靥住了,但她口口声声叫着的是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喊“步叔叔”,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喊四叔这个称呼的,可是她还是逮着个旧称呼喊,她哭得很伤心,他隐约还听见她说“妈妈死了”什么的……
他从没见过鱼薇这个样子,步徽从她房里出来时,想着,她所有的样子,四叔应该都见过的,因为从很久以前,久到自己不认识她时,四叔就在帮她。
她之前跟自己说过,她从十四岁就喜欢四叔了,他当时情绪激动,根本没当回事,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他似乎才隐隐明白,四叔对鱼薇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的重要。
现在仅仅是因为自己,四叔走了,她这么需要他,想念他,还在强撑,他明白自己现在对鱼薇的感情已经绝对说不上是“喜欢”了,有种更奇怪的感觉,像是陌生,又像是熟悉,但他绝对是不想看见鱼薇难过的。
步徽走到二楼,看见姚素娟在跟步静生交谈,神情凝重,他走近时,听到姚素娟说:“让老四回来吧,家里这么乱,哪是鱼薇一个小姑娘能顶得住的……”
步静生沉默着,低垂着眼睛,像是在愧疚,还没开口,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要当兵是我自己的决定,本来就不该让别人走的,”步徽路过时说道:“我去给四叔打电话让他回来。”
听到他这么一句,姚素娟顿时瞪大了双眸,眼神有些错愕地盯着儿子,步徽已经径直跟她擦肩走到阳台上,摸出了手机,他之前把四叔的号码删除了,这会儿他才觉得那是个很幼稚的举动。
就算删除了,步霄的电话他依然倒背如流,不可能忘记,更不可能屏蔽,一如血缘这东西,无论在何处、在何时,他见到步霄都得喊一声“四叔”,这是生下来就定了的事。
其实这么多次,他偶尔回家,路过四叔空荡荡的房间时,他也是无法适应的。
电话拨了出去,步徽才有点别扭,很久没跟四叔说话了,他觉得有些尴尬和生分,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他没说话,按兵不动,听到电话那端也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很熟悉的轻笑声,坏兮兮的,步徽听在耳里,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
“可算是等到你给我打电话了。”四叔的声音很久没听到了,却还是老腔调、老样子,嗓音低沉,语气轻浮:“你小子终于想你四叔了?”
步徽无奈地挑了下眉,刚想开口时,走廊上忽然传来惊叫声,接着阳台门被“哗啦”一下猛地拉开,姚素娟像是一阵强风,猝然刮到这里,步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跑进来,有些疑惑,看见她脸色惨白,有点被吓住了。
“小徽,你爷爷刚才晕过去了,你快跟你四叔说一声,让他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