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月出,青霜落湛蓝的双瞳直视着她的眼,似要看透她的灵魂,口中所说,是意外却又意料之中的强求。
“把那个叫南思弦的小姑娘交给我。”
她现在所处的登仙临道,正是之前灭了南家的那三个元婴修士的门派,她会想要继续除掉南思弦,夺取那隐秘的宝物也属正常,只是……
寂雪蹙了蹙眉,明知不该多言,还是忍不住教训道:“无端灭南家满门,已属过分,你勿要再犯错了。执三尺青锋……”
可惜话未完,就被那紫衣的女子接了过去。
“够了。执三尺青锋,扫世间不平,以正气浩然,证剑心无悔。确实我曾经这么说过,但那不过是看不清现实的妄想。”
“修真界的规矩便是弱肉强食,况那藏污纳垢的南家可不是什么善人,为了苍生,便是我不做亦有他人会去做,那为何不把优势全握在自己手中?!”
青霜落一脸嘲讽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这种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根本就没有说服力吧?”
冰冷的言语,锋锐如刀,直插寂雪心口,血流不止。
本就站立不稳的剑者浑身一颤,眼中黯然,亦更添数分。
是啊。双手早已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她,恐怕是这世间最没有资格如此说教的人了。
“这世道,实力就是一切。正如你杀我派三大堂主以及门下无数弟子,我也没有追究的打算不是?”
青霜落摊了摊手面容扭曲地说。
“另外我倒是很好奇,南思弦那资质差悟性差,只剩脸好的小姑娘,到底是凭了什么,居然能迷得大剑仙你踏出听风谷,床上功夫?”
语出污秽不堪,言中满是鄙夷粗俗,本是带着几分愧疚之意,任她讽刺的寂雪,不知为何,再也无法忍耐。
“住口!她不是那种人。”
清冷的呵斥伴随着杀念起意,寂雪双指化墨,凝实的剑气直指青霜落咽喉,点出一道红痕。
“挚友蒙难,吾,不过是情非得已罢了。”
挚友蒙难,情非得已?!真亏你说得出口,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眼中波光粼粼,青霜落一把抓住寂雪点向自己的手腕,压抑着满腔不知为何的感情,大吼道:“哈?你这人也有情?!”
“若真有情,那日我家遭逢大敌,你在哪里!那日我被逼嫁给那个恶心的老头子,你在哪里!我每日以泪洗面,数百年间,只等你救我出苦海,你,又在哪里啊!”
“同样是家族蒙难,同样是绝望的祈求。”
“为什么,什么也不知道的她,可以让你不顾一切?!为什么,放弃了逆天气运,只为常伴你身侧的我,反而什么也没有得到落得如此下场!我……到底算什么?!你告诉我啊!”
压不下的绝望敲击在心,止不住的哀怨透彻入魂,嘶吼,宛如着魔的落魄。
昔日的挚友,以难以表达的悲痛方式申诉着。
她的样子看起来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像是身处泪水爆发的边缘,不变的,只有心中无边的黑暗。
无言以对。
那时的她还没恢复到足以踏出听风谷,那时的她还不能理解失去友人的可怕,理由硬要说的话有万千之多。
然而这些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她坐视青霜落出事,从未有过插手之意的事实。
愧疚,无奈,难过,皆于事无补。
“抱歉。”
还是只有道歉,寂雪面对眼前的控诉什么也做不到。
“……算了,还抱有期待的我才是蠢吧。”青霜落心中一寒,神色暗淡地一把甩开寂雪的手,抿着唇说,“你,定要护那南思弦是吧?”
任谁都能听出的寞落和嫉妒,眼前女子的表情根本压不住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若非她的要求是那样,身为旧友,就算她是要寂雪只身赴火海,也理当退让,但是,涉及到南思弦————
“是。有吾在,无人可伤她。”
雪色的剑者闭上双目,高高仰起头,任夜风铺面,语中坚定,分毫不改。
“好好好!”掌管登仙临道的霜落道尊,怒极反笑,恶声放下狠话,“既如此,我也说了。”
“登仙临道绝不放过南思弦,就算她拜入道脉七玄哪家都是一样!你若敢离她回谷,我便倾尽全力杀她,唯一方至死方休!”
“一身滔天业障无处镇压,我倒要看看如斯寡情的你,究竟肯为她撑到什么地步!”
道心震天,引万千神音垂落,终成印记。
美目含泪的青霜落,竟是为了这种小事立下心魔誓,言出无改。
最后一眼将这人无情地样子深深印入眼中,留作百年警醒,紫气环绕的修士再无任何留恋,衣袖挥洒间径自乘云而归。
旧情随风散……
直到那点紫华消失在天际,寂雪才缓缓睁开有些湿润的紫眸,哀叹一声,喃喃自语。
“这又何苦呢。”
“你,既小看了吾,亦小看了思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