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临听了杨嗣昌此言,心中不禁伤感,道:“既然大明已这般窘困,你这入贡之举又有何用?”
杨嗣昌黯然道:“我要谋那一线生机。”话虽如此,但他语调低沉,显得信心不足。
“一线生机?假如满清知道了你所说的情形,根本不会答应这所谓入贡,直接挥兵南下,直取京城不就完了?”郭树临道。
杨嗣昌摇头道:“不会的,现下满清国内阿哥们争权夺利,自顾不暇,即便吞下大明,也决计无法掌控。”
“那你这岁贡要五十万两,国库怎拿得出?”郭树临问道。
杨嗣昌露出决绝神色,道:“哪怕去借,去偷,去抢,我也要凑出五十万两。此举不仅仅是向满清示好,更能向满清展示我大明尚有财力,足以支撑起庞大的军事开销。同时满清见到这数额巨大的银两,便是想对我大明佣用兵,也会掂量一下后果。想想抢掠所得会否得不偿失。”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许下这么大数额。”郭树临明白过来,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撤去辽东经略一职,并放弃反攻辽东?”
杨嗣昌道:“这是为了让满清放弃戒心。由于有了之前岁贡以及边市的收入,满清定会丰衣足食,对我大明侵掠之心便会减弱。加上关锦防线再无威胁,他们便会高枕无忧。这样一来,满清国内的各大利益集团便会开始争名夺利,再也不会是铁板一块,结果得利的反而会是我大明。”
他顿了顿,又道:“从关锦防线撤下来的士兵,则会补充至抗击国内叛军的行伍之中,有了关宁铁骑的压制,各地叛军当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此计大妙,可谓一举两得。”郭树临大是佩服。
杨嗣昌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感谢,接着说道:“等到民变平息,我便会开始着手发展农耕,专心恢复民生。逐步扩充国库,加强军备,等到天下安定,再谋图以后之事。”他说到此处,微微摇头,道:“但此事万万心急不得,我可不能好高骛远。”
郭树临此时已对他心悦诚服,但又感到奇怪,追问道:“那你为何不将你这番打算昭告天下?如此一来,想必天下人也会体谅于你,不再与你为难。”
杨嗣昌露出惊讶神色,道:“少侠,你怎如此单纯?满清在我大明国内布有无数耳目,我如果将此事公布,半天之后皇太极便会知晓,那入贡从此便再无指望。”
郭树临登时语塞,挠了挠头道:“是我思虑不周,杨大人见笑了。”
杨嗣昌正色道:“无妨,少侠此刻已知来龙去脉,并未如他人一般对在下冷嘲热讽。无论今后你是否决定相助在下,在下也必对你感激不尽。告辞了。”说罢,他抬头辨明星象,迈步便走。
郭树临想起鸿雁那柔声求恳,心头一热,转眼计较已定,忙抢上前去,绕到杨嗣昌身前,深深作揖道:“杨大人请留步,在下决意相助大人玉成此事。今后必会全力以赴,绝不食言。”
杨嗣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说道:“此事困难无比,一旦暴露,便会身背千古骂名,少侠年少有为,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郭树临态度诚恳,道:“杨大人名满天下,尚且不惧这千古骂名,在下籍籍无名,又何需在意?”
杨嗣昌闭起眼睛,全身发颤,显得情绪激动,但他随即镇静下来,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少侠此等侠义之举,在下定铭记于心。只是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郭树临拱手道:“在下姓郭名树临。您叫我小郭便是。”
杨嗣昌忽然脸色一变,道:“恕我眼拙,莫非……你就是武林第一人的徒弟,传闻中的寻仙盟盟主?”
郭树临点了点头,道:“那是大家抬爱,在下实在居之有愧。”
杨嗣昌笑道:“怪不得,我道这位少侠武功高强,急公好义,原来有这般来头,当真名不虚传。太好了,如此一来,我成事的把握就大了几分。”
一老一少边走边聊,甚是投机,杨嗣昌才思敏捷,机辩无双,说起天下大势头头是道。郭树临则性子沉稳,虚心好学,对于杨嗣昌的一番苦心甚是理解。两人走了约莫三里路,一直说个不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郭树临一时甚至连冰钻的存在都忘记了。
两人聊了半天,郭树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杨大人,您刚才说要去铜仁见一个人,不知何人有如此大面子,要劳动内阁首辅亲自出马?”
杨嗣昌犹豫了一下,随即咬牙道:“此事事关重大,但我信得过你,这便对你说了吧。”
他随即压低声音,道:“我约了满清第八贝勒、手握实权的清国大臣多尔衮于三天后在铜仁市见面。”
郭树临心中一凛,惊道:“原来是他,难怪你这般慎重,亲自微服出行……”
杨嗣昌点头道:“他在满清身份尊贵,仅次于皇太极。此次与我一样,也是奉了皇太极密旨,全权负责入贡谈判一事。如我俩达成一致,各自回去复命,那入贡一事便板上钉钉了。”
郭树临只觉身上担子重了不少,紧张地顾盼一番,低声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在铜仁市等他到来?”
杨嗣昌道:“铜仁室内藏龙卧虎,三教九流齐聚,我有些薄名,生怕有人认出我来,自是不能久留。”说到此处,他忽然停口,精神一振,道:“我们到了。”
郭树临借着月色,向远处望去,只见有一条小溪横卧眼前,溪上有一座小桥,甚是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