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回来的有点晚,普兰登修士估计已经暴跳如雷,去向夫人告状啦!”厨房面点小弟梅布尔正在揉面团,从手掌到胳膊肘沾满面粉。“大人,为什么小约翰没跟您一起?就刚刚,老约翰找到这儿来了,结果扑了空,他手里攥着鞭子呢,我看见那双棕色眼睛里怒火直冒,比我这炉子里的火还旺呢,估计今晚小约翰的屁股准得开花!”
霍恩将嘴里的面包咽下,随口骂了句脏话。他每每晚归,都会先来厨房吃点东西,一来食物可以盖过胃里翻出的酒味,二来母亲经常罚他在神院思过,每次至少三个小时,虽然神院里的椅子不比父亲书房里的橡木椅硬,可饿扁的肚子实在无法向纳穆神真心忏悔。“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果酱派?”他问,“再给我弄三个煮鸡蛋,小约翰可以先用它敷屁股,再吞下去填肚子。”
“没问题,大人,我这儿还有上好的亚述葡萄酒,要不要来点?”
“去你的葡萄酒,梅布尔。”霍恩瞪了眼面点小弟,将手中剩下的黄油面包塞进嘴里。
“我只是好心提醒,大人,您身上的酒味太重了!”梅布尔用一块粗麻布擦擦手,一边从烤炉里拿出冒着热气的果酱派递给霍恩,“如果让夫人闻见,恐怕您这个礼拜都得来我这儿报道啦。”
霍恩紧张地嗅嗅衣袖。厨房里满是糕点、面包、黄油、洋葱、烤肉的气味,他根本闻不见自己身上的酒味。“没有味道啊,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
“嗨,您的鼻子哪有我的好使,我说有就是有,您的书房可没有这些个杂陈气味。”梅布尔说着拿起一颗洋葱,用擀面杖将其碾碎,“一会儿您吃完撒点这个在衣服上,夫人问起来就说今天去了市集,去帮塞尔西大人考察北城的菜价是否稳定。您记住,现在洋葱的价格是六个铜板、土豆是五个、面粉和黄油最近涨了价.....夫人.....”
霍恩微笑着将嘴里喷香的果酱派咽下,快速瞪了眼站在一旁的普兰登修士后,乖巧的叫了声:“母亲,您来了?”
最难熬的往往不是母亲严厉的训斥,亦不是枯坐在慈祥平和的纳穆神像前思过,更不是尤金长老那虔诚无聊的祷词,而是耳边响起的阵阵皮鞭与皮肉的激烈碰撞。大人们似乎把他摸的透彻,这种惩罚远比鞭打霍恩自己来的更加难忍。
梅布尔与小约翰被带到昏暗的神院大殿,神仆褪去两人裤子,普兰登修士亲自持法,每一次鞭子撕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尖啸声时,下一秒其中一人就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哀怨、以及霍恩最无法忍受的求饶,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静的坐着,面朝面容安详的纳穆神,聆听执法者给他带去残忍。
这其间,鞭子一共响了整整四十声,每一声听上去都卯足了力气,远比老约翰更使劲儿。当普兰登修士与神仆离去,神殿的大门关上时,霍恩终于离开如同长了刺的椅子,跑向替他受罚的两人。
小约翰已经昏了过去,腰至小腿一片血肉模糊。
“大.....大人.....”梅布尔咬牙,喘着粗气,“我.....噢.....该死.....我以后恐怕不能.....不能给您继续做果酱派啦.....”
书房里升起了火。霍恩的书房不比父亲的书房大,但却好在能瞧见练武场,他坐在壁炉边,倒上一杯藏在书架后的葡萄酒,浅抿一口后,只觉酒液和他的心情一样酸败。
他们做错了什么,错的人是我啊。他望着火焰,阴郁的想。母亲固然疼爱我,可身为道尔顿家族的男人,所有的事情不该自己承担?毕竟我已成年,更在神院受过圣油涂抹,早已是一名骑士,今天若是换成我挨上那二十鞭子,绝对比现在好受。至少能好那么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霍恩凝视着映在酒瓶边缘的火光,冥想一切过错。“我也想和父亲一样,策马驰骋疆场,不用理会城堡里的琐碎,将生命献给道尔顿的荣誉呢。”他低语道,同时又喝下一口早已发酸的葡萄酒,“普兰登该死,如果不是他去通风报信,母亲绝不会这样大发雷霆,约翰和梅布尔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空洞的酸酒带不来慰藉,于是霍恩叫今日执勤的卫兵取出弓箭,陪他去练武场。他站在那里,瞄准靶子一箭又一箭地射,直到肩膀酸疼,手指滴血。他停了一会儿,等待威斯克把箭从靶标上拔出,又开始一轮新的射击。期间不断有女仆来井边打水,也有赶着回住所休息的仆从,但没人停留,人人掉头走避。
在他身后,霍恩堡的领主塔傲然耸立。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岭,父亲带着另一片大陆上的人来到这里,经历重重惊险,最终建立北城。月光随着箭羽的颤抖移动,高塔的阴影亦步亦趋,逐渐拉长,如一只黑手伸向霍恩。慢慢地,连月亮也落到塔后,他已经完全落入黑手掌握。
“大人,夜已经深了,您该早些回去歇息。”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霍恩回头一看,父亲的亲兵艾登正在身后。“走开,”他用低闷的嗓音告诉他,“你今晚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早点来?”
以往,艾登总会在霍恩晚归或犯错时,以箭术课为由,将他从枯坐神殿的漫长中带离,来到这座靶场,一边教他练箭,一边在他耳边教说今日所犯的错误。但霍恩不知道的是,艾登是受了肯尼的指示。每每至此,他的父亲总会在他书房的窗台边看着他,一箭又一箭射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