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正在开裂,额头不断有暖意流出,浸湿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变得鲜红,鼻腔里满是血肉和粪便,以及辛辣的烤肉味。
霍恩想动动身子,可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他感觉自己双腿尽湿,似乎尿了床。
“少城主又shī_jìn了,大人。”
一个声音传进耳膜,似乎是小约翰的声音。去你妈的shī_jìn,这该死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真该叫那讨人厌的修士再给你二十鞭子才好,我是堂堂北城少城主,我怎么会尿床呢?
但他痛的好厉害,虚弱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排出的污秽中等待。身旁似有人粗着嗓子骂脏话,他猜那是父亲的声音。父亲很少骂脏话,和塞尔西叔叔不同,他出生高贵,从未谋面的安德鲁爷爷一定不许他骂脏话。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
眼前的一切好像变了模样,变得不再鲜红。他发觉自己身处接待各地领主与使臣的晚宴上,这间大厅从未坐得这么满过,到处都是抚弄琴弦,高唱颂歌,讨要赏钱的吟游诗人,仆役们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将一盘盘肉汁炸洋葱、烤到酥脆的乳猪、大块手撕羊肉端到桌上,推杯换盏与酩酊交谈中,他看见高台上的父亲正与米拉阿姨窃窃私语。
这个世界起初无声,但过了一会儿,那些熟悉的声音便传进耳膜,轻柔而欢乐。没人注意到他,甚至坐在父亲身旁的母亲也不再关注他,她此刻正与穆伦领主低声交谈,似乎是关于苏拉的婚事。
突然,一大群乌鸦从敞开的窗扉与大门涌入,它们如片片狂暴的乌云,瞬间夺去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色彩。大厅被黑白笼罩,头顶的烛光照耀在那些静止的躯体上,他瞧见父亲的脸开始腐烂,其中有蛆虫在逐渐变黑的眼窝中钻来钻去,整个大厅的人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尸体。
有一些人走进大厅,他们从死者的身上扒下衣服和铠甲。乌鸦的呼啸抹去了衣甲上所有鲜亮色泽,只余或灰或白的单调装饰,以及凝结的黑血。他亲眼看见一具尸体在被褪去衣服后,瞬间变成了一摊浓稠的黑色血水。
为什么这么多死人,他们都怎么了?好多,好多,好多。他们的身体了无生气,脸部僵硬、骇人、肿胀、呆滞、面目全非。那些衣服胸口上的纹章锈有道尔顿狼纹、埃利都橡叶、冰原雪花、亚述镰刀、乌尔火焰、日光日芒,那些铠甲明明很新,可如今却变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他在黑暗中醒来。房间陈设的轮廓在周围模糊浮现,那条熟悉的绿色窗幔虽已放下,但月光还是无孔不入的透进来,直到他在朦胧中看见那副挂在床尾墙上的壁画,才确认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而不是神渊。
我没有死,神渊也没那么恐怖。他想。
被窝很暖和,有一大堆毯子和毛皮盖着,但很潮湿,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尿液还是汗水。我好像在发烧,他晕乎乎地想。如此虚弱,连抬手的动作,都会惹起脑袋的剧痛,于是他放弃起床的意图,开始试图呼喊,但随即发现喉咙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难道我聋了?他又想。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想,因为窗外似有冬鸟的叫声。于是,他开始在脑中回想昏睡前发生的事,可直到睡意再次来临,他什么也没记起来。
再醒来时,温暖的秋日阳光洒在脸上,绿色窗幔已被拉开,小约翰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动了动脚,立刻惊醒了那个小家伙。但那小子看见他睁开眼,竟一句话也没说,拔腿就跑,仿佛见到一个沉睡的怪物苏醒过来。
该死的,回来啊。妈的,下次我一定叫老约翰把你打死。他恶狠狠地想。
不久,小约翰再次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亲、父亲、塞尔西叔叔、迈克叔叔、卡米尔叔叔、劳伦斯叔叔、大骗子斯蒂文、艾登、慢吞吞的尤金长老,以及城堡里所有医师。
整个房间顿时站满了人,尤金长老本想上前,却被大骗子抢先一步。“大人,别动,您千万别动。”他轻声道,“您伤的很重,贸然行动对身体不利。渴吗?”不等回答他就回过头,“小约翰,去倒杯水来,快。”
霍恩觉得父亲从未这么温柔过,塞尔西叔叔也是,两人似乎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从床上扶坐起来,然后小约翰将水杯递到母亲手中。“可怜的小霍恩,能听见妈妈说话吗?”她的眼泪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霍恩点点头,这口水比葡萄酒还要香醇美味。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尤金长老喃喃自语。“快扶我回神院,”他对一位身着白袍的神仆说,“我要去谢谢纳穆神,谢谢,谢谢.....”
“瞧,我就说,道尔顿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倒下,哈哈!”塞尔西叔叔笑道。
“霍恩,能说话吗?”父亲说话时尽量保持着北城城主的威严。
霍恩下意识的点头,然后试着张口。“我.....睡了.....几天?”他的声音有如蚊蝇振翅,即使母亲近在咫尺,也很难听清。“苏.....亚.....尼.....”
“大人,您已经昏睡了四天。”他的箭术老师回答,“苏拉小姐已经随穆伦领主返回日光城,在您受伤的第二天离开,桑尼王子也是,他们于同一天离开北城。”
“老天,你这是什么耳朵?”塞尔西惊叹道。
“我会读唇语,塞尔西大人。”艾登尴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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