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峰记得那一回与万鬼碰面,众门人神态倨傲,言语颇为无礼,不像是结盟,倒像是收服附庸,惹得万鬼众人拂袖而去。
他当时本该训斥众人,可振英却劝道:“门主,大伙儿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可不能再压下心气儿。菩提宗主在的时候,咱们万仙被人供在庙里呢,如今岂不该比以往强些?”
张千峰明白这倨傲由来已久,深藏在万仙的血脉中,压抑数十年之后,一下子爆发出来,若不严加约束,定会愈演愈烈。但张千峰却觉得自己似乎站的很遥远,旁观众人的言行举止,仿佛他们与张千峰关系淡泊。张千峰为万仙尽力至今,已然完成了托付,在那之后,他可逐渐归隐了。
他知道那是他成为真仙后心意改变,向往隐世,但谁又能说这念头不对?难道他当像凡俗人一样费尽心机而追名逐利么?
但他更知道万仙仍缺不了他,至少这远征未了,苍国未灭,黑蛇教仍是隐患,与龙血国也关系微妙。张千峰即使不愿多加管束,可仍需做万仙的中流砥柱。
而万仙当下士气高涨,也是顺理成章,并无不妥的。
他们从曲封梦境归来时,恰逢苍国派来二十万大军,与龙血国激烈交锋。双方投入甚剧,阵中皆高手如云。血云被苍狐打了个措手不及,城池被围,局面岌岌可危。
张千峰踏入战场,施展新领悟的功夫,举手之间,将苍国数万将士死死定住,唯有最强的高手逃脱。随后,他身形晃动,如入无人之境,往往在一招之内,擒拿数十个强敌。
城墙内外,当即哗然,人人都为张千峰这精妙无穷的神功而震慑。在一瞬间,战况就此逆转。
得胜之后,张千峰向血云、索酒简述了万仙本宗重生之事。索酒甚是高兴,当即答应认祖归宗,他那隼堡万仙,从此再成万仙一脉。血云笑容有些勉强,他麾下的龙血教徒仍大多不信。
张千峰于是传令下去,将众遁天门人分为四十人一队,领龙血教的兵马四处征讨,仅一个月内,除了涉末城外,苍国国境悉数攻克。万仙门人在期间大放异彩,军功无数。
至此万仙之名,再度响彻九州四海。龙血国中即便原有猜疑者,此刻已甘拜下风。
连战连捷,万事顺心,点燃了万仙门人心中自尊的火焰,那火焰变得如此炽烈,以至于人人都沉浸于自我崇拜、极度喜乐之中,而对待万仙这一称号,众门人更将其视作至高无上、古今未有的荣耀。
有人不明当年实情,称隼堡曾对万仙见死不救,甚至狠心迫害,提出要好好整治隼堡。有人念及龙血教多年来横行霸道、趾高气昂的行径,有心报复,当众羞辱龙血教徒,险些酿成大祸。更有人沉浸于愉悦,故态复萌,再度纵情享乐,流连于花坊夜市间。张千峰花大力气整顿门规,这才稍有好转。
他又想起了面具,这位对万仙恩情无穷的神秘怪人。
张千峰曾率众向这面具拜谢,按理而言,万仙当永远视其为恩公,好生善待他才是。然则万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被傲慢附体之后,起先,有少数人议论面具举动,不免抱怨他种种偷鸡摸狗的小事。随后,这抱怨衍生出谣言,说面具曾调戏仙女,作弄仙家,甚至强迫仙女委身。
那谣言越演越烈,将许多不相干的、子虚乌有之事,全都推到面具身上,终于引起轩然大波。一日,数百遁天门人,由邪息领头,跪求张千峰主持公道,严惩面具。张千峰驳斥道:“诸位所说,全无真凭实据,那面具却实实在在救我万仙于水火之中,我等当为他著书立传,传颂万年,怎能有忘恩负义之举?”
邪息等纷纷劝道:“真仙宗主,咱们万仙能够脱困,全是宗主一人煞费苦心,卧薪尝胆的功劳,那面具纵然有几分小聪明,我等焉能心服?更何况他胡作非为,辱咱们万仙仙女?”
众人情绪激昂,唧唧喳喳的声讨起来,张千峰声色俱厉,将众人喝散,可从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面具了。
张千峰陷入茫然之中,就像一个多月前,那吴奇仓促辞别一样。
那吴奇到底是不是盘蜒?
他武功深奥,远胜过盘蜒师弟;心机手段,更非当年盘蜒所及。但以盘蜒才智,至今能有如此成就,对张千峰而言,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若真是他?张千峰是否该迫他承认?追问他当年的实情?
知道了又怎样?万仙如今是干燥的草堆,稍有火花,立时剧烈燃烧,张千峰又怎能主动去乞求天降大火?
他要做吴奇,那就让他做吧。恩恩怨怨、悲欢离合,张千峰早就该看破了。有些事,也还是藏着些为好。
至涉末城城墙,龙血国按兵不动,张千峰知道万仙众门人曾连夸下海口,道:“我万仙本宗出马,虽百万敌军,也算不得什么,到时又岂要尔等凡夫俗子碍手碍脚?”龙血教中因此乐得做一场看客么?
张千峰探出神识,笼罩十里方圆,除了城内城外,其余再无兵马,敌人城中虽人多势众,更胜以往,但仍远不是万仙敌手。
振英传令,众万仙门人逼近城池,城墙之上,一身穿龙袍金甲的汉子昂然而立,众仙家吃了一惊,认出此人正是苍国皇帝苍狐。
陈灵虚喊道:“大哥,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投降?”他真气充沛,声音似在每个人头顶响起。
苍狐冷笑一声,抛下一具尸体来,陈灵虚接个正着,见是青斩,却已然气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