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亮终归是要脸的。
人借来帮忙,不给饷银也就罢了,连顿饭都不舍得算怎么回事?
桓容仍是执意拒绝,言辞万分恳切,将一个大公无私、凡事为他人着想的“善良”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杨安愈发感动。
即便知道对方有作戏的成分在,但是,这份情他必须领。而且,桓容这般坚持也算是间接示好,表明对他的重视。
回到城中,杨亮不免感叹,有这样一个儿子,桓元子也该死而无憾。转头再看某个坑爹货,不禁额角鼓起青筋,抓着马鞭的手立刻开始发痒。
如果杨刺使知道桓容真实的打算,九成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可惜的是,桓容的长相和年龄欺骗性太高,采用的又是非常手段,打死杨亮也不会想到,对方表面客气,暗中已经开始大挖墙角。
而且挖的不是文武官员,而是最底层的兵卒和壮丁!
手段很直接也很暴-力,稻饭蒸饼加熏肉!
每日饭点,幽州兵都会架起锅灶,熬煮大锅肉汤。大块的羊肉在锅中翻滚,舀起一勺,飘着油花的汤汁香得让人流口水。
蒸饼个顶个暄软,没有一点酸味,不似梁州兵手里的石头硬,咬一口直咯牙。
此外,还有大块的熏肉、爽脆的咸菜以及流油的咸蛋,夹在蒸饼里,狠狠咬上一口,再搭配喷香的羊汤,滋味别提有多好。
桓使君手里有盐场,幽州的坊市南北闻名,当真是既不缺钱也不缺盐。
故而,幽州兵的伙食非一般的好,不只是底层士卒,连城内的弓马从事都看得眼热。
为防备胡人,靠近边界的州中均置弓马从事,铠甲兵器要求严格,并配备良马,饷银伙食一概优于普通士卒。饶是如此,也及不上幽州兵的待遇。
羊汤沸腾,蒸饼出笼,伙夫必定会扬声:“排队,舀汤!”
幽州兵自觉列队,每人两个蒸饼,一大碗肉汤,不够可以继续取。除此之外,伙夫用羊肉蒸了几笼包子,味道比不上坊市,却是个大实惠。
“日前击退贼兵,这是犒劳!”
伙夫嗓门不小,一边舀汤一边大声道:“每人一个包子,大块的肉,蒸饼管够!都排队,排队!又不是没吃过,有点出息没有?”
几个二十出头的步卒抓抓脑袋,捧着饭碗站到队后,抻脖瞅着蒸笼,双眼都在发亮。
一队梁州兵恰好走过,闻到肉汤的香气,忍不住直吸鼻子。
伙夫动作十分熟练,包子蒸饼很快发完,剩下几个,见有梁州兵站在一边,认出几个熟面孔,笑呵呵的将自己那份包起来,送到几人跟前。
“这可使不得!”梁州兵连忙摆手,受不住肉包的香气,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登时面红耳赤。
“这是我那份,无碍。”
伙夫将包子硬-塞-到对面人的怀里,笑道:“我也是关中人,早年为躲兵乱跟着大君跑去幽州,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说起来,咱们一个姓,又是一个县里的,八成还连着宗。只是我出去的时候年纪小,委实记不得太多。”
说话间,见梁州兵捧着包子不动嘴,干脆将蒸饼也递过去,抢过对方手里的硬饼,撕开泡在汤里。
“使不得……”
“使得。”伙夫咧开嘴,“桓使君没到幽州时,日子可不像现在,常是饥一顿饱一顿,饿肚子的时候多,能吃上半个硬饼都不容易。”
硬饼泡在汤里,勉强能入口,咬一口仍是咯到沙子。
伙夫呸了两声,看向蹲在身边的同乡,道:“不是我说,一样都是拼命,看看桓使君,再看看……唉!”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梁州兵已然沉默。许久方叹息一声:“说起来,杨使君是个好官,镇守梁州这些年,总能保得一方安稳。日子难些总比丢掉性命要强。问问北边逃过来的,那都是些什么日子。”
“要不是南郡公,关中可还在氐贼手里。”一个幽州兵嘟囔一声,插嘴道,“再说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桓使君没到幽州前,州内是个什么样子?连梁州都未必比得上。现如今,谁不知盱眙繁华?”
“行了,少说几句。”伙夫拦住话头,将州兵打发到一边,“兄长别介意,他年纪小,说话冲。”
梁州兵摇摇头,扯扯嘴角,在伙夫的执意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软乎乎热腾腾的面皮,包裹着肉汁的馅料,嚼了两嚼,满嘴喷香,嘴角都沾着油花。
咕咚一声,旁边的士卒咽了口口水。
伙夫装作没看见,告罪一声起身离开。
一个包子和两个蒸饼开始在一伍人手中传递,每人只咬到一口,滋味却浸满味蕾,禁不住连连舔着嘴角。
说起来,他们都多久没尝到肉味了?
军中的伙夫煮汤,哪像幽州兵一样大块剁肉,有两根骨头就算谢天谢地,多数时候,都是用盐布和醋布在汤里滚一下,就算是白水有了味道。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嘴上说的好,心中总归不是滋味。
“伍长,”一名中年士卒凑过来,身材高大,右脸颊横过一道伤疤,皮肉翻卷,很是骇人,“幽州兵的日子这么好,咱们却要嚼硬饼!”
伍长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前方,神情不明。
“要是梁州也归桓使君……”
“噤声,你不要命了?!”
说话的士卒瑟缩一下,没有再开口,表情却透出几分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