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一眼看出了这是什么,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故意皱眉做出了凝重思索的神情。
交换必然会达成的,如今只是意气之争。
他作为一个后世的剽窃者,真的没有勇气在真正的发现者面前一言道破,让别人的骄傲和心血化为一次震惊和装逼。
没有的可以有,已经有的总要尊重,这东西看似简单,可在这个时代,为了这九个数,定是几代人一辈子的呕心沥血,白过多少头颅。
出于尊重,将那块陶泥板仔细地放好,摇头道:“我看不懂,不过也许明天能够看懂吧。”
数九看着陈健的皱眉与凝重,脸上露出了光彩,原本忐忑的心情此时变得十分愉快,似乎把之前争吵中的微落下风扳回了一点。
“这是你画出的?”
“我妈妈。”她很自豪,也的确有资格自豪,毕竟有这样的母亲。
“你能看懂吗?”
“当然!”
“你的妈妈真的很厉害。我可以收下慢慢看吗?”
“可以,这是送给你们部族的礼物,你也很厉害,那支矩尺很好。”
既然在意气之争的交锋中赢了,总要留些余地,夸赞了一句,实际上是在说那支矩尺也很好,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想说什么。
陈健笑了笑,珍重地将这块陶板收好,表示了对数九母亲的尊重后,重新开始了交易的谈判。
那块陶板是九数图,也是所谓的河图洛书,一种原始的九数幻方。
横竖斜三个数相加都是十五,这只是数学概念,对此时的人来说,却是神迹。
除此之外,对一个拥有太阳历的部族,这块陶板所蕴含的意义更多。
除中圈之外的八个数,代表了八个方位,也代表了八个节气。
如果以太阳运行作为历法,一年中有四天是最为特殊的。
因为地球倾斜角的缘故,春分、秋分两天的时候,昼夜相等,平分一天的时间;夏至那一天的时候白昼的时间最长,冬至那一天白昼的时间最短。
这或许是太阳历部族最早的四个节气,进而有了春夏秋冬之分。
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一个轮回,正如一个圆形,这四天将这个圆四等分。
而这四天,便是最有春夏秋冬特色的四天,那么再将这个圆八等分,重新定出的四天便是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立春到立夏是春天,立夏到立秋是夏天……以此类推,知道了四季,才能指导农时。
八个节气,正好对应九数图。
相应的,东南西北也是四个方向,再分出四个斜向,也正好对应。
凡有历法的文明与族群,必然有丰富的数学和天文学知识,这一点毋庸置疑,也证明他们有足够的食物来供养观测天空、测算日影的人。
虽然数九说的云淡风轻,只是微微露出了些许的骄傲,但是陈健知道这些骄傲或许是她的母亲苦心计算了许久、盯着日影几多的结果,这是值得尊重的,不应该用自己脑袋里那点东西,让一个部族几十年的文明成果变为笑谈。
装逼有的是时间,等到百家争鸣激辩天地的时代,拿出那些知识,让时代更精彩更壮烈,那才有意思。
况且,他也需要学习数九知道的那些历法知识,因为在漏壶计时器之类工具的条件下,他是不可能确定哪天才是真正的春分秋分,即便有了也不可能再去花三五年的时间观察四季。
从无到有,从蛮荒到文明,从不是一个人可以支撑起来的,交流交换的不仅仅是发明出的工具,还有那些传承下来的智慧。
既然和下游的那些部族有着相同的血,有着近似的语言,同属于一个文化圈,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融入进去,成为文明的领跑者,而不是重新创建一个完全不同的文明。
陈健脑袋里的东西只有那么多,而文明和整个族群却是不断进步的。
这一世他是神,因为很难有人理解为什么。下一世,他可能是天才,或许超过了时代,但仍有人理解。只有当他只是个聪明点的孩子的时候,才是整个文明可以屹立不倒的时候。
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毁掉自己的神话而努力。
当自己的知识泯然众人的那一天,也就是族群屹立星球成就日不落的那一天。
人总是要有点追求的,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并非他的三观,就这么简单。
笑看着自己的族群碾压一切敌人,科技和文明让其余种族惊诧,创造出一个充满必然与偶然的历史,自己或许是领导者,或许只参与其中,无论哪一种,在将来翻看史书的时候,都会微笑着回忆。
这场仗我打过、这片新大陆是我发现的、这次革命的小册子是我印刷的、这个独眼石人是我提前放的……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当时代的弄潮儿,远比锦衣玉食美人相伴有意思的多。
他的梦想,现在看来是有希望实现的。
因为他从数九的口中,听到了他当初送出礼物最想听到的一个词。就是她指着圆内接三角形,说出“一定是”这个词的时候。
这是逻辑演绎和理性思维的雏形,看似简单,却是超脱了具体的抽象定理。
因为甲所以乙、如果甲那么乙必然如何,这两句看起来很简单的话,撑起了陈健前世将近二十年的学习生涯。简单的,如果勾三股四,那么弦必然五;复杂的,因为离心力和重力加速度,所以物体达到八公里每秒的时候可以绕地球转动而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