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一早,陈健睁着通红的眼睛,早早地跑到了退火炉。
作坊工得到了他的允许,将第一批试验的铸铁农具拿了出来,一排排地摆在地上。
陈健从那一堆铁件中找出一个铁锤,安装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柄,将一片犁铧放在巨大的花岗岩上。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陈健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却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泄气,只能鼓动道:“我跟你们说,我这一锤下去,犁铧很可能会碎。碎了你们也别难受,再好好改进就是。”
几个人哄笑道:“姬夏心里也害怕呢,你看你的胳膊还是抖,要不要换个人?”
可真要换人的时候,每个人却都又害怕了。
这些人或许没有亲手熔铸这些铁具,甚至不是冶炼司的人,但是他们却能真心感受到这一片简单的农具中也有自己的心血。从运输开采到后勤保障再到那些冬衣,没有这一切,就没有这个简单的冶炼炉,甚至于那些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远在夏城的族人,也有他们的汗水。
整个榆城从找到矿石开始,所有的重心都在这些铁上,谁也不希望这一次失败。
等了许久,平日里可以背起二百斤麻袋的族人却仿佛拿不动眼前这个二十斤的铁锤,陈健咬咬牙,自己抡起了大锤。
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敲了下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
几声巨响,众人咽了口唾沫,接着发出了一阵欢叫。
“没碎!没断!”
真的没碎,只是变形了。这意味这些铁经过退火后在农具使用上完全超越了青铜,因为一旦破碎,可以敲打出来而不需要重新回炉。
青铜农具在不考虑成本的前提下已经超越了石制农具,族人们很清楚一旦铁用到耕种上会有多么巨大的威力。
陈健扔下大锤,也暗暗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被犁铧的尖扎破了臀。
国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皮子黏土做的炮仗,噼噼啪啪地响声中,整个榆城都在沸腾,那可是铁啊,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而如今城邑却可以把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自己做出来!
如今看来看起来冶铁的事进展的还算不错,按照如今的分工速度,用不到三月就足以让这边的农庄配发一批农具。
生产资料肯定是要归夏城公产所有的,那些农庄雇工也买不起一片铁制农具,加之大野泽附近的土地是归夏城所有,虽然没有道理,但却说得通。
如果今年没有洪涝灾害,到秋天的时候榆城的粮食应该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到时候和其余城邑之间的贸易就会发生巨大变化。
最大宗的粮食一旦不需要,要么让他们做一些更低级手工制品,要么就需要让他们成为原材料产地。
这个需要再琢磨琢磨,没有贵金属通用货币,贸易顺差并没有太大好处,相反还会引发周围城邑的反感。
带动式的发展肯定要亲疏有别,草河沿岸的城市算是自己的基本盘,也是自己这个小同盟中和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第一批好处肯定要带给他们。
布置好了三个月的冶炼司生产任务后,陈健找来了那几个夏城来的信使。
“等过完年,你们就要回夏城了。回去后有几件事要做,先是让司货邀请娥城、卫城的首领,让他们在三月份来榆城一聚。”
第一件事就让使者有些疑惑,挠挠头道:“姬夏……以前没有这样的事啊,他们在自己的城邑,去夏城倒是有可能。但是这么远的距离,让他们来榆城……是不是会让他们觉得不高兴?”
名义上的同盟是平等的,这种召集从未有过,陈健点头道:“所以要让司货准备好足够的礼物,我也会从这边带些礼物给他们的。就说我在这里忙着走不开,请他们务必要来,先让司货致歉。”
拍拍手,外面的人捧着几个礼物走了进来,都是些很费力气做出来的东西,按照草河城邑的数量分为几套。
一批铁犁铧,一批铁铲,几口铁锅……很厚重也很笨重,虽然之前并没有铁锅,但是很显然这东西如果运到草原可以换回来数百个陶罐才可能换回的羊马。而且这铁锅是生铁,草原诸部不可能冶炼成兵器,它们不懂退火更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温度。
此外还有一堆铁制的三棱箭头,用的是翻砂法熔铸的,就是先做出来实物,再用两层塑砂覆盖取出实物留下空隙浇铸,翻砂还可以循环使用。
“带上这些礼物给几位首领,就说……这些东西会带来很多改变,说我希望他们来到这里一同商量一下。剩下的告诉司货,什么也不多说,他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要强求。”
相隔千里而来,按照以往的故事,只有两种情况。臣服,或是共同祭祀。
陈健不是大河诸部共同的首领,还没有资格请他们来共同祭祀,所以陈健的潜台词很明白,希望这几位首领认真考虑一下同盟关系:不再是以往的平等,而是需要有一个中心。
这个中心不会以暴力掠夺为手段,因为比较低效,那些城邑掘地三尺也未必及得上榆城作坊半年的总产值。
草河同盟有大量的潜在人口,但却被奴隶制度束缚在土地上只能有可怜的产出,这种情况必须发生改变,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想办法让他们接受大量的铁制农具。
正常贸易的价格太高,他们买不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