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千担等打仔洪表示顺利之后,就推着米肖神甫进去。米肖神甫看着那个在墙壁之下像裂缝一样的出口,不禁有点害怕,正在犹豫,又开始那烦人的讲“耶稣”之声。龚千担既听不懂,又有些怕耽误时间,正想动粗,忽然听到烘炉外的厨房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是厨房漆黑一片,了无灯光,饶是他瞪大双眼也看不见什么东西,连忙捂住米肖神甫的嘴,再仔细侧耳去听,觉得在厨房外面的地上传来一阵好像是有东西在滑过地面一样,发出犹如落叶的声响。
龚千担没有打仔洪在身旁,胆也有些怯,再也不敢犹豫,也不管米肖神甫愿意与否,一把将他按进了那个出口,然后自己也连忙挤了进去。
幸好那边的打仔洪早有准备,一手就将两人拉了出来。
雅芳小姐有点埋怨道:“为什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们要马上走过这条地道的。”
龚千担也不敢对她细说,和打仔洪打了个眼色。打仔洪就对他道:“你和神甫跟住小姐,我带着英国佬殿后。”
一行人就继续向前而去。
原来从烘炉这边出来已经是低入了厨房之下,是一条十分低矮窄小的通道,两边都是看似自然形成的石墙,地上有着一层细沙,走起来觉得十分湿润。五个人猫着腰,由雅芳小姐一直带领,顺着地道蜿蜒曲折前行。
戴维斯沙展和打仔洪一面走都十分震惊,打仔洪在沙基多年,虽然从未上过沙面租界,但是绝对没想到沙面之下居然也可以有地道。沙面和沙基都带着个“沙”字,其实是多年江中淤泥堆积而成,虽然经过多年人工打造,但是毕竟还是属于土质松软,这条地道的构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至于戴维斯沙展驻扎在沙面英租界也有不少日子,同样万想不到法租界之内会有这种地道,他一面被打仔洪押着前行,一面更加疑惑为何雅芳小姐的父亲菲力比大班会知道这栋房子的秘密,和他的目的何在,不禁脑子有点糊涂起来。
雅芳小姐走了一会儿,见大家闷不作声,就对着后面的龚千担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龚千担正在后面跟随,冷不防听她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雅芳小姐道:“我父亲是法租界有名的省城中国通,早就对你们沙基那边的事情一清二楚。其实你们是三合洪门的弟子,我说的对吗?”
龚千担更加惊讶不已,他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西洋女子,现在从这个西洋小姐口中冒出洪门的字眼,实在是天方夜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雅芳小姐道:“其实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两个逃出沙面吗?”龚千担忍不住道:“对呀,我们和你从来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大胆帮我们?”
雅芳小姐道:“我帮你们可是有两个条件。”
走在最后的打仔洪突然道:“哪两个条件。”龚千担吓了一跳,想不到打仔洪的耳目聪明,一直在听着他和雅芳小姐的谈话。
雅芳小姐却毫不惊讶,道:“第一,就是你们两个要带我去参观一下陈塘南的大寨。”
龚千担听完差点晕了过去,堂堂一个法租界小姐,居然提出要去参观沙基的妓寨,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提这个古怪要求。
打仔洪没有应承,道:“这个可以商量。但是我看没那么简单吧,第二个条件呢?”
雅芳小姐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见‘其昌’先生!”她的广府话说的本来有些生硬,“其昌”先生四个字说的是中英夹杂,但是“其昌”这个名字龚千担却是听得明白,字重千斤,心头不由剧震,现在他终于觉得这个雅芳小姐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法租界银行大班女儿。
打仔洪却似早在料中,毫不惊讶,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识得‘其昌’先生?”
雅芳小姐又笑道:“沙基洪门弟子胆大包天,能够敢闯上沙面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我说对吗,洪先生?”
打仔洪也有些诧异,这个法国女子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姓,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可以把我另外两位兄弟也救出沙面的话,我不妨答应你的条件。”
雅芳小姐很爽快地道:“这个非常简单,我可以代菲力比先生答应你。”
他们正在说话间,跟在龚千担后面的米肖神甫忽然拉着龚千担的衣服,不停地抖动。
龚千担十分奇怪这个神甫的举动,回头去看。米肖神甫用手出力地指着众人的身后走道深处。
打仔洪走在最后,顿时警觉,也回头看去,见到漆黑的过道深处,现出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