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年的问题一模一样,桑如英问她:“老师,人的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
和当年的回答一模一样,赵露什么都没说。
“世界如此广阔,人生如此短暂,个人的成就又是如此渺小。”桑如英接着说道,“老师,我不知道人的一生应该追求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要追求什么。”
时隔多年赵露又一次看到了这个女孩儿的背影,但这时候她忽然有了种奇异的预感——这么多年来桑如英都独来独往,而另一个人和她一样独来独往——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两个人,却从小学起一直同班到高中,尽管他们之间绝不会有任何的交往,可赵露几乎敢笃定,某种和当年相似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这种预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仅仅在桑如英离去后一天,关申就找上门来。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但一直都是最稳定地保持在前列的人,再加上他随着成长愈发迷人的外表,富裕的家世、良好的家风,再怎么刻意低调,都是旁人口中时时会提起的对象。这是教师的福利小区,所以即使退休了,赵露也不可避免地从年轻的同僚口中了解了他的近况。
譬如他已经接受了另一所大学的邀请,很快就要远走。
关申穿着正式的西装坐在对面,依然沉默着,没有率先开口。
赵露抚摸着怀里的大猫,慢慢笑起来:“你就是不肯为别人破例,是不是?”
关申说:“是。”
她咂了咂嘴:“承认得真是快。”
那个需要她垂着头去看的小男孩已经长得需要她仰望了,窗台前他的面孔染上了霞光,可是那副安静的姿态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让人觉得他大概早就在心里长大成人,只是他的身体生长缓慢,才让他看上去除了容貌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很喜欢您。”他轻声说,“我看得出来,她真的非常喜欢您。”
“这么多年了,我们可没说过几句话。”赵露慢慢说。
“她每年都向您寄信和明信片,您的生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礼物。”
“是的,是的……”赵露轻轻拍了一下大猫的脊背,这只三花猫便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摇着尾巴走开了。
她站起来,颤巍巍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个不大的盒子,转身的时候关申赶紧过去想要扶住她,被赵露摆摆手避开了。
“拿着吧。”赵露说,或许是人老了,话也多了起来,“里面也没写什么,除了一些关于世界的猜测,还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句子,就是为数不多的心情和日常,收拾收拾都能出书了,给你看看也没什么……但是你很难靠这些去理解她,她想得太深,也太奇怪了。她说的太多,所有的观点都不明不白,所以你从中找不出她的任何痕迹。”
“但是话又说回来,可能这就是她想要表达的,是我看不懂罢了。”
赵露挥了挥手。
关申深深地鞠躬,然后抱着盒子离开。
那只三花大猫轻盈地跳上她的膝盖。
再然后又过去了几年。
赵露越来越老,但身体却一直很好,反而是陪着她的三花猫老了,动作也变得迟钝了,连她膝盖那么高的地方都连着试了三四次才跳上来,也不太爱出门晒太阳了。
关申渐渐崭露头角,出现在媒体上时后缀的头衔越来越多,越来越吓人,而桑如英却销声匿迹,没人再提起。赵露每年依然能收到雷打不动的信件和明信片,内容中依然布满了对世界和世界之外的猜想,看过之后她便收在一旁,等待着疲倦的关申在某一天悄悄到来,静静坐在窗台下看完它们。
有时候难免她会觉得这样不妥。
“现在去会被拒绝的。”关申总是这么说。
年轻人的事她管不了,后来她也就不再提起。
然后终于有一天,关申看完信件后露出了微笑,说:“她累了。”
他打电话过去约见面,焦躁地咬着下唇;站在等身镜前打领带,每一次都弄坏;往返十几遍,只为了找出她最喜欢的色彩。
赵露看着他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在房间里转圈,还没到点就捏着花默念想好的对白,揉着大猫的头,笑而不语。
“真有意思,老伙计。”她说,“这一对也真是……不走寻常路。”
老猫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关申和桑如英结婚的那一天她收到了请柬,关申派了专人过来接她。穿着婚纱的桑如英神色依然淡淡,看不出有何开心,但妆容自令她高华盛丽;关申拱卫她,眼里情深不悔。
人人都说好一对璧人。
新郎那边架势十足,新娘这边毫不逊色,拿着请帖参加婚宴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不少有知名的国际媒体前来采访。新娘是世界知名的极限运动爱好者,和别人每年都有固定休整时间不同,她每年每月每天都满世界玩儿命,生活日常堪称不是在死里逃生,就是在去送死的路上,打破的世界纪录拿到的证书奖杯挂满了一面墙。
致辞时新郎的情话让所有人惊呼,新娘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又是很多年过去,据说关申和桑如英依然好得蜜里调油,天天虐狗。
临终前赵露的床前哭成一片,昔日的学生纷纷赶来,桑如英靠得最近,紧紧握住赵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