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未几,视线之内便骤然暗了下来。
一室静谧漆黑。
静待约莫半个时辰后,躺在床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双眸,掀被下床,轻手轻脚地将榻前的衣裳穿戴整齐,朝寝殿殿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顿住折了回来,慢慢拉开柜子,将那条璎珞取出来,才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
宫人大多歇下了,因宫中有侍卫在夜里巡逻,阮墨也鲜少留人守在殿门外,故而一路畅通无阻走出了落华宫。
硕大的圆月高挂空中,皎洁的月色洒落一地银辉,她捏紧了手中的璎珞,缓步行至平常等他的老地方,不知怎的,便忆起初次见他时,自己被吊在树枝上的情景。
不,这并非她初次见他,上一场梦、上上场梦……甚至早在入梦前,她便见过他了。
挑开面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叫她惊艳得久久不能回神的俊美容颜,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见到了世上最好看之人,好看得周围一切皆因他而失色。
但也仅仅是好看罢了,她并不认识他,心中除却对魔教教主这种大人物本能的恐惧,以及被师父强加的要救回他的使命感以外,并无其他感觉。
直到经历过几场虚虚实实的梦境,她才慢慢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冷漠寡言,缺乏耐心,诸多挑剔,不近人情。
这就是她对他最初的印象。
但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个男人似乎不像他看起来那般冷血无情。
他对她不耐烦,嫌弃她麻烦,却会对她的眼泪心软,无可奈何。
他可以对无关紧要的旁人毫不在乎,却会默默将看重的人护在身后。
他冷峻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有情有义的心,尽心尽力担负起每个身份所应该担起的责任,冷静沉稳,恪尽职守,从未懈怠。
他对感情十分迟钝,有时花费很久才能看清自己的心,但若真心喜欢上了,从不怯于承认,也会用心学着如何疼她哄她,如何待她好。
即便这些梦境最终都会烟消云散,但于他而言,却是正在经历的一次次人生,所有她看到的他,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全都是这个男人最为真实的模样。
而她……又是何时开始喜欢上他的呢?
是上一场梦,他肆无忌惮独宠她一人,甚至为她的醒来而落泪的时候?抑或是再上一场梦,他说与她成亲了,然后一家三口一同度过的,那段安定又温柔的日子里?
或许是的,也或许是更早更早的之前。
在她开始忘却自己入梦所怀有的目的,单纯只是随心而为地对他好时,便已然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可为何偏偏……
偏偏在这种时候,即将分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公主,今日有事耽搁,臣来得晚了……”单逸尘似是快步赶来的,侧脸隐隐有汗滴滑过,留下一道浅浅水痕,泛着微微的亮光。
“单大人。”阮墨由始至终垂着脑袋,唤他的声音轻而又轻,深吸了口气,从宽袖内掏出一物,递到他的面前,“这是……最后一回了。”
他微不可察地轻勾了勾唇,自然而然接过来,是一条用彩线细致编织的长璎珞,尾端以平安扣作结,闻说有保佑平安之意……
等等,她说什么?
“最后一回?”单逸尘皱了皱眉,朝她走近一步,沉声道,“为何……这么说?”
她摇了摇头,沉默许久许久,再抬首时,两行清泪已从眼角滑落,眉间尽是道不出的哀愁:“父皇说,要将我送至北漠……和亲。”
他眸光一沉,只觉晴天霹雳:“此话,当真?”
“两个时辰前,圣旨已送到了我宫里……”
她的话如同尖锐的利刃,狠狠捅入他的胸膛,痛彻心扉。
为何?
为何……
他今日才刚得了信儿,老大有意提拔他,不出下月,便可升为从二品的御前带刀侍卫长了,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配得上她的身份……
岂料,天意弄人,终究是晚了一步。
“公主莫哭。”单逸尘强忍满心苦涩与不甘,双拳紧握,一字一句道,“臣恭祝公主,一路平安,与北漠皇子……”
“我不愿!”阮墨忽而哑声哭喊一声,圆睁的杏眸中盈满了泪水,不知停歇地坠落,“父皇岂能如此狠心,不声不响便令我远嫁北漠……我心里明明已有喜欢的人了……为何……”
他再听不下去了,伸臂猛地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道:“莫说了……公主,莫要再说了。”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若他能早一些……早一些……必不会令她如此难过。
“单大人……”阮墨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努力睁大眼望着他,似是要看清楚他的脸,“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
他掀眸,静静看着她。
“我希望……由大人送我前去北漠。”她哽咽得不成样子了,哀求道,“大人可愿意,送我最后一程?”
岂会不愿?
即便她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亦在所不辞。
“是,臣答应公主。”单逸尘搂紧了怀里的姑娘,一字一顿,“愿为公主,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