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杰的概念里潇潇雨歇一直是个缺心眼,脑细胞不到常人的一半,只适合做搬砖砌瓦的老实活儿,想配上“施谋用智”、“神机妙术”这样的词汇除非重生一次。关于那个赌约,大概也只能耍一些拙劣的幼稚伎俩来跟自己胡搅蛮缠,好比心智不足的小孩子不想离开家长,便拖衣抱腿撒痴撒娇,瞧着怪可怜见的。
他思量着到时该如何安抚这个可怜的小孩,常常不知不觉陷入沉思,惊醒后又匆匆投入繁琐的工作中去,就这样在忙碌与思考的交替中迎来了约定的时刻。
天提前暗了,台风即将扣响淞沪大门,低吼咆哮的风雷早已奏响恐怖交响乐,天空变作苍茫无垠的东非大草原,无数翻涌的墨色云块像迁徙中的庞大兽群奔驰跳跃,人若抬头仰视便感觉它们随时会嘶叫着以排山倒海的势头俯冲过来。在这巨大的压迫感下,一栋栋高楼大厦似乎比绣花针还要纤细脆弱,每当霹雳横行,天地好似在摇晃,器宇轩昂的城市退化成无处避难的孤儿,魂飘神荡的瑟缩着。
庄晓杰站在阳台上,呜呜的狂风像千百头野狼在四周嚎叫,撕扯他的头发抽打他的面颊,天黑成了没有轮廓的沼泽,偶尔有赤金色的闪电蛇行游走,想来银河正在闭闸防洪,哪里得见星宿值守?
还差5分钟就到9点正,潇潇雨歇如他预料的打来电话。
“三更弦断,你马上到你卧室的窗户边去,然后看着对面的天空,不要眨眼。”
庄晓杰转移到他指示的位置开窗查看,好奇他会耍什么把戏。窗外是临近的住宅楼,此刻也被黑暗遮盖得形影难辨,他站定不久,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鸽哨的鸣响,一团金色的光芒从正前方的楼顶冉冉升起,像一股激流冲散周遭的浓墨。升至半空中时,光团随着几声脆响绽放,散做一把璀璨夺目的星子,徐徐洒向人间。庄晓杰尚未回过神,相同的景象纷至沓来,耀眼的光团不断从楼顶升空开出绚烂的星雨,团团簇簇灵动蹁跹,仿佛银河自九天坠落,将黑云漫卷的穹宇妆扮成流光溢彩的星空。
“三更弦断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你找来的星星!”
潇潇雨歇在手机里欢呼,听到奔忙后的气喘声,庄晓杰不难想象他正手忙脚乱的点燃地上的烟火。
“你来上海了?”
“是啊,昨天跟你通话以后我就跟公司请假,开着上次那辆小面包赶来了。”
“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烟火?”
“找舅舅要的,经常有游客去他的农家乐开篝火晚会,夜里都会放烟火助兴,我就是为了运这些烟火才开车来的,怎么样,好看吗?”
“……你说让我看星星其实就是看烟火啊,这不是使诈吗?”
“嘿嘿,你只说用肉眼能看到的,又没说真星星还是假星星,这个赌还是算我赢啦,你不许耍赖。”
潇潇雨歇语气强势,全程使用霸道总裁口吻,其实只得了个表皮,骨子里透出的神气仍是个鬼把戏得逞的调皮顽童,令人忍俊不住。庄晓杰遥望夜幕,陆离的烟花在他眼中明灭,粲然光芒注射到他脸上,小黑屋般的心境豁然敞亮。
从北京到上海,选最快的路线走京沪高速公路,沿途须经过天津、河北、山东、江苏等6省市,全长1000多公里,平均时速120码也要花费十几个小时。潇潇雨歇在这一天一夜当中一定不眠不休的开车赶路,抵达目的地后还要用尚未痊愈的双手将几十只大型烟火从平地搬运至楼顶,鞍马劳顿满面风尘,只为布置短暂的奇景,博取他片刻欢颜。
早知他蠢,不懂投机取巧,想不得玩个浪漫也如此老实守拙,却又笨得那么无瑕可爱,一如冬日里暖阳给予大地的馈赠,荒漠中清泉施予生灵的援救,朴实无华珍贵无价。
感动风一样灌满庄晓杰胸怀,风中浮动甘甜暗香,不会浓郁到刺鼻,也不会厚重得叫人晕眩,温馨清凉的,像在静夜里悄然开放的幽昙,刚好为烦闷的心解郁,为疲惫的灵魂消乏。于是他的唇边也绽放出一朵欣然笑语花,对那个不断索要答复的傻小孩轻声说:“好。”
潇潇雨歇刚发出欢喜的气音,紧接着陡然一声惊叫,声音以室外的空气为介质直接传入庄晓杰耳中,手机里则多出一片熟人的呵斥声。
“谁在这里捣乱!”
“你不知道市区内不准燃放烟花爆竹吗!”
“你住哪个单元,怎么从没见过你!”
“别跑!先把话说清楚!”
…………………………
是小区保安队!
庄晓杰飞奔着冲出家门,跑出电梯才发现脚上还套着不能沾水的麻编拖鞋,不过也顾不得回去更换,踩着已被断续飞雨浸湿的地面赶赴现场。到达对面楼的顶层时,保安们正押着那个开长安微面,穿美特斯邦威的霸道总裁走进光线昏茫的楼道,庄晓杰迎上前,赔着笑脸向领头的马队长做了一番解释。
得知来路不明的捣蛋鬼是他的男朋友,为了逗他开心千里迢迢从北京赶来放烟火取乐时,保安队员们个个笑不可抑。马队长身为长者不能不摆摆姿态,用类似老夫子的刻板态度责备庄晓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爱犯自我主义的坏毛病,住宅区里怎么可以放烟火呢?先不说污染环境影响居民休息,万一引发火灾可就了不得了。表达爱情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不是越高调越好,感情要平淡含蓄,细水长流才能够地久天长嘛。搞得轰轰烈烈像害伤寒病一样,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