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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百里

咳咳。

陈百里轻咳,胸膛几下起伏,胃里肺里的水从微张的嘴巴中慢慢的涌出来。他至今浑身乏力,像一只阳光下的猫,不想动弹。

周围是士兵,有在长桥崩塌前抵达岸边的,也有才得救没多久的。大难不死的喜悦并没有出现在士兵们的脸上,江面上还挣扎着许多人,他们生死未卜。

深秋的江面水流急踹,便是熟悉水性的好手在其中都束手束脚,更不论还有不适水性的士兵。江水是深渊巨口,拍浪声中,人命被恐怖的水流吞噬。哀嚎声,惨叫声,更为可怕的是那些再无声音的躯体。他们仿佛是声音已经被暗涌的江流吞噬,只剩下残躯。

“救他们,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去救他们。”

陈百里举起右手,指着江面还在挣扎的士兵,说话的声音虚弱。还有不少人在江中挥着手扑通激起水花,岸边幸存的士兵伸长手,随时准备把人拉上来。

江是无人再敢下去。

上了岸的士兵其实不在少数,陈百里身边依旧围着许多的士兵。一群粗鲁汉子,只知道一个劲的扭干他衣服上的水渍,也不想想这时候是什么天气。

陈百里浑身冰冷,尽管感官上比在水中时候舒服许多。浸湿的衣物贴在皮肤上,粘稠的感觉喊不好受。

无人注意的时候,一个穿着陈国士兵衣物的人穿过人群,他神色紧张。不可能每个士兵都互相认识,陈百里身边的士兵瞧见他,也以为是个平常不爱说话的人过来关心陈百里。再说了,大将军周围全是陈国士兵,就算有歹徒也可以当场拿下。

那人慢慢的靠近陈百里,脸上神色越来越不对劲。陈百里很累,对那人简单微笑,只觉得他是激动。见到他这副样子激动的人,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大将军——”

那人越来越近,忽然开口。陈百里开始觉得不对劲,他发觉那人手中袍子盖住的长条形物体,似乎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砰。

火舌从那人怀中的物体吞吐。一声巨响后,陈百里捂住胸膛下破开的血洞,表情错愕。

砰。又是一声。

陈百里伸直手,说道:“你——”

话音未落,他垂下了手,闭上眼睛。

火枪,那人手中是火枪。那人被陈国士兵的怒火撕碎,滔天的愤怒使得他们忍不住的想把伤害大将军的凶手撕成碎片,只是那样也于事无补。

那人被殴打致死。

许久,陈百里微张嘴唇,说着话,最终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的东西,不可能在这种人多眼杂的情况说出来。

陈百里想说:不要谋反。

鲜血从胸膛下两个洞开的伤口不断涌出,士兵们惊慌的架起了陈百里,口中不断的大喊。

“军医,军医在哪里,快出来啊!”

若有治疗常识的人在这里,一定会指着士兵们的脸大骂,告诉他们身上有伤口的人,是经不起这般摇晃的。可惜周围都是莽汉。

痛楚,和强烈的眩晕感,让陈百里再也睁不开眼睛。

他还没有死去,他还有意识,只是睡着了。

他死了,连意识都死了,再也动弹不得。

江边两岸,哭声无数。

信仰忽然崩塌,甚至有承受不住的人,跳到江中,甘愿成为水中的亡魂。嚎哭的声音,这片天地只剩下悲凉。

………………………………

陈都。

冬天的第四场雪在今天的凌晨里落下,这般大冷的天气,恐怕更夫也偷懒了没有出门。见到落下的第一朵雪花的,恐怕只有深夜忽然被惊醒的老狗。

天地一片洁白,灰色屋檐上白雪堆积,再有几只身上铺着风雪的乌鸦站立。呼呼的风天生就是乐章,在单调的景象中,未免荡漾凄悲的味道。路上的人抓紧衣裳,匆匆往城门外去。

厚实棉衣也挡不住往缝里钻的寒冷,城门两边的人都哆嗦着身子,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雪地上脚印有些杂乱,沾着碎草黄泥,许多人是从陈都的郊外农地赶过拉来。

零零落落的轿子也落在人群中,官服红红绿绿,腰间却是系着一条白绫,与天地一色。

城门外,雪地扫开一条路,坦露出原本被深埋的黄泥地。黑色的绵长队伍从天际缓缓过来,他们到城门时,飘扬的黑色旗帜格外引人视线,上书“陈”字。

三匹黑色神骏,背上套着缰绳,拉来一口黑色的棺材。

棺材进来城门,所有人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

陈王脚下一软,抓住身旁太监才站稳身子,他往后退了一步,漫天的梗咽声,无人不会动怀。陈百里一直是陈国的骄傲,是陈国人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在今天倒下了,这份骄傲在今天归入黄土。

“寡人对不起你。”

陈王脸色平淡,在心中滴血般的痛,他只有这句话了。

对不起。

臣子脸上神色很复杂,有害怕,有惶恐。对武将来说,升迁道上的一座大山轰然倒下后,他们似乎获得更多的机会。只是,他们也失去了保护伞。

百姓们的情感最为容易理解。他们就是悲伤。他们死去了一个伟大的人,崇拜的人,所以悲伤。他们在纯粹的宣泄着心中最为真挚的情绪,没有半分的作假。

太监叹息一声,尖细声音穿梭在哭声中:“追封大将军为护国王,与陈王陛下平起平坐,钦此。”

只是大家更喜欢大将军这个名字,护国王的无限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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