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除夕了,接连忙碌了大半个月的镐安皇宫终于回归了安静,各所宫殿内外均已布置一新,游廊画檐下的灯笼照映出欢喜温暖的颜色。
雪停了两日,入夜又开始下了,有几分冷。宣帝从太安殿出来,一朵雪花刚巧落在他的鼻尖上,顷刻融化,只余下一丝冰凉。王怀德向皇上请示:“夜已经深了,陛下要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歇息吗?”
宣帝哈了口气,一团白雾在他的眼前袅袅升起:“难得清静,陪朕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王怀德弯腰道:“喏。”
御花园里静籁无声,王怀德手里提着灯笼,烛影昏暗,照起物来还不如雪夜的寒光。宣帝瞥了他一眼,笑道:“这劳什子的东西就扔了吧,朕看着倒坏了性子。”
王怀德笑了笑:“陛下心如明镜,所以任何污障在陛下面前都无所遁形,不似老奴,老眼昏花。”
宣帝瞬间被逗乐,一天的疲乏顿觉轻缓了不少,笑骂道:“老东西,就你知道的多。”
一阵琴声若有似无的从风中传来,仿佛很远,但仔细一听,又似乎很近。如此清冷的夜,居然有人和他有着相同的兴致,宣帝好奇道:“何人在抚琴?”
王怀德也听到了琴声,凝神驻听了片刻,道:“似是从太液湖的方向传来的,陛下可要去看看?”
宣帝道:“好,古有踏雪寻梅,朕今晚就来一出踏雪寻琴。走!”
雪花自空中徐徐飘落,太液湖的湖面烟波缥缈,远远望去,蓬莱阁的楼台水榭在雾色中若隐若现,那琴声仍旧断断续续,从水上飘来,带着空灵的旋律,愈发的清冷,愈发的神秘。
宣帝加快了脚步声,雪地路滑,王怀德生怕主子跌倒,不时就在后边提醒道:“陛下,您慢点儿,小心脚下……”
宣帝突然收住了身形,凝神注视着湖面,道:“嘘,别说话!”
王怀德顺着他的目光往湖面瞧去,第一眼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第二眼,连呼吸都几乎要停顿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精灵呢?一抹淡紫,那紫极淡,淡得若不仔细看,仿佛就会融入苍茫的雪夜里,再也寻找不到她的踪迹。然而,那紫又极耀眼,因为天地间除此之外,已容不下别的颜色。
雪花在指尖悄悄绽放,她素手翻云,比风更轻盈,比雪花更莹白。她纤腰轻舞,比杨柳更绰约,比灵蛇更妖娆。她顾盼生姿,目光皎皎如月,每一个回眸,都流露出无尽的哀婉,恍若前世五百年的守望,只盼换来今生一舞同心的缠绵。
宣帝看得如痴如醉,不知道眼前这一幕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风撩起她脸上的面纱,宣帝的心跟着提到了喉结,想要一睹她的芳容,但那一抹淡紫,飘动在风中,她的样子更加的模糊。
宣帝不由的伸出手去:“姑娘……”
紫色的精灵望了过来,如同受惊扰的小鹿,飞快的消失在了一片雾霭中。宣帝急切的拔腿就追,等绕过柳岸,哪里还能看到佳人的身影。
王怀德意犹未尽的问道:“陛下,老奴不会是做梦了吧?”
宣帝也惊叹道:“蓬莱水榭惊鸿舞,疑是仙娥坠凡间!”
“陛下。”王怀德不忘提醒道:“不早了,您该回去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主持祭典呢。”
“好。”宣帝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眼湖面,确定佳人已经离去,这才抱憾而归。
翌日卯时,宣帝在太和殿前接受完王侯、群臣的朝拜和贡礼,然后前往祭坛,祭先祖、拜百神,而后由大祭师呈上四目假面,宣帝执朱笔亲点朱砂于面额,驱傩祭礼正式开始,大祭师戴上假面,着玄衣朱裳,执金枪龙旗,后又有诸般假面祭师,动鼓吹、唱祭词,自祭坛始,绕东玄、南定、西华、北安四门,再至祭坛而终,宣帝及王侯百官跟随在后,整一圈下来,已是申时过半。
祭礼结束,王侯百官各行回府,宣帝稍事休息,又即刻前往太贤殿,与皇后、妃嫔们共迎年夜。今年的年宴仍由皇后操持,照例五品及以上的妃嫔皆可出席。
酉时钟响,韶乐起奏,宣帝升座金龙席,举箸示意年宴正式开始。不过,这一场年宴虽然是金箔玉液、珍肴美撰,但并非除夕之夜的重头戏,大家都只是依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做做样子。待到年宴撤下,宣帝回太昌殿换了一身常服回来,此时的太贤殿,已经重新布置成了家宴场地,乐师和舞姬均已登场,守岁的氛围这才刚刚点燃。
宣帝的心神有些恍惚,昨晚太液湖面上那一抹翩翩起舞的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举目望去,每一个舞姬似乎都带了她的影子,却又不是她,缺少了一份轻、一份柔、一份媚、一份哀、还有他也说不明、道不清的体会……
皇后与华贵妃在宣帝的一左一右,仿佛都在专心致志的欣赏殿里的歌舞,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皇后的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那是真正享受其中的模样,而华贵妃,则显得有几分落寞。这也不怪她,按照往常的习惯,宣帝落座后,都会不时的邀她举杯共饮,或者将他认为好吃的菜品夹送到她的碗碟中,以示爱宠。可今日的宣帝,目光虽然盯着前方,却空无一物,仿佛人还坐在这里,心思却早已飘出了九霄云外。
华贵妃放下筷箸,掩嘴轻咳了几声,岚烟急忙关心道:“娘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不舒服?”
岚烟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又够得着让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