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下, 一直养精蓄锐的白袍军沉默地披上全副武装,罩上白袍, 在自己的怀中放好行军散、金疮药, 在腰间插上短刃,披挂上阵。
这几天里, 元鉴投降的几万降兵发动了几十轮的攻势, 平均每天要攻城六、七次, 大半攻城器械、登墙云梯都已经消耗殆尽, 人员损耗也极大,只有他们这七千白袍军, 不但没有上阵, 反倒好吃好睡,和提前预留的那些云梯和器械一起, 暂居在营帐一隅。
这样的决定自然让魏国士卒满肚子是火,他们拼死拼活伤亡惨重、梁国来的这群人却能优哉游哉地在营中睡大觉?
只是高强度的攻城战让满腔怨气的他们下了城头倒头就睡, 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与白袍军起冲突, 这样的矛盾被人为地控制住了。
但这些情绪对白袍军不是没影响的。
自出征魏国以来,白袍军在战场上如同雷霆风暴一般,从未有过败绩,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没有产生过胆怯之心、
如果说之前的白袍军只是一支骑术精湛、训练有素的骑兵, 在陈庆之和战争的打磨下, 他们已经有了无畏之师的雏形, 缺乏的只是更多的战阵磨练。
一路披荆斩棘以弱胜强未尝一败的战绩, 使得白袍军在睢阳城中面对盟军时都是骄傲的, 这些说起来强健的“盟军”,无一例外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如今攻打荥阳城,他们的主帅却将他们的锋锐尽藏,骄傲又渴望战斗的一腔热血被硬生生浇熄。
旁人眼中的“好吃好睡”,是他们面对同袍鄙视又愤怒目光后的食不下咽,是枕边传来战场上惊天的战鼓声、厮杀声的无法安眠,是耳畔营帐内刚下阵的同袍传来的痛苦的哀嚎和不甘的唾骂,这一切都让白袍军的情绪都压抑到了极致,比往常任何一次等待着利刃出鞘的那一刻。
要证明自己是无畏的勇士,要证明自己是能克敌制胜的关键,要证明自己是值得身边同袍相信的手足,要证明白袍军的名号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要战!
要战!
要战!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请战都被主帅陈庆之压了下去,得到的永远是一句“还没到时候”。
于是热血反复沸腾,情绪反复压抑,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一团火焰,这火焰经过无数日的碾转反侧,并没有熄灭下去,反倒积蓄成汹涌的火山,就等待着酣快淋漓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如今,战斗的召唤已经到来,他们感觉到胸腔中的那阵热烈已然开始蠢蠢欲动,正急不可耐地要向敌人发泄他们的怒火!
领军出阵的陈庆之看着麾下应召出战的精锐之师,感受到他们胸中澎湃的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蓄养着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体魄、他们的战意,他像一个最隐忍的刀客,一遍一遍的打磨着自己的绝世神兵,又用最小的代价一点点地削弱着敌人的ròu_tǐ,等待的就是神兵出鞘这一日。
眼前的白袍军并没有骑着他们的河西名骏,却依旧着方便行动的皮裤皮甲,只头上戴着摘下红缨的铁盔,身上罩着标志性的白袍,腰间插着利刃和断匕被放置在随手就能取用的地方。
他们的眼神凶悍而犀利,那股惊人的杀气和隐而不发的战意让他们雄伟绝伦,和刚刚攻城下来脚步虚软的睢阳士卒相比,简直不像是人,而是天生为战而生的兵器。
陈庆之不是爱长篇大论的将领,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站在了整装待发的本部兵马面前,向着白袍军,也是向着所有这段时间浴血奋战的士卒,表达了他的感激和期望。
“你们这七千人,实在是非常的幸运。你们的幸运是来自于之前日夜不休进行骚扰的同袍,因为他们舍生忘死的攻城,所以你们即将面对的荥阳城,是一座敌人疲惫不堪、物资严重缺乏,连沸水和热油都已经无法接续的城池。那高大的城墙看似坚固艰险,其实虚有其表,只待你们登梯一跃,便能到达。”
陈庆之说着“幸运”,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
“但你们又都是不幸之人。”
他长叹一声道:“我们从江南的梁国一路北上,杀人掠地不胜枚举,与魏国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一旦战败,那些‘不幸’攻城的睢阳士卒或许能够再次成为俘虏,我们这些异国的仇敌却唯死而已。”
陈庆之从不轻视敌人,也不轻视自己,他很明白这一次北上入洛面对他的是什么,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如今敌人援军将至,若大军合围,我们将以七千士卒对三十万众,众寡悬殊。如果不死战求生,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目光深沉。
“敌人以骑兵为主,我军不可与之在平原交锋。各位将士不要再惊惧狐疑,只有抢在敌人到来之前攻占荥阳凭城坚守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话音刚落,马文才手势微动,顿时鼓声滚动,号角齐鸣,雄壮广阔的声势中,山海一般汹涌的呼声震彻云霄。
“出击!出击!”
白袍军的士卒们跟随将领浩荡向前,呼喊着发起了攻击。
“先上城头之人,赏金百两!俘虏或绞首敌方主将的,赏金百两!”
负责监军督战的马文才发出重赏,许下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奖励”。
在这个铜都匮乏的年代,百两黄金足以让普通人不愁吃穿的过一辈子!
一时间,那些刚刚下阵的